《念念不可说》越冬川

3、我们不是一个人

　　堂溪铭回到卧室已经是子时了，房间里昏黄摇曳的烛光透出窗棂，他在门前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屋内人听见声音写字的手稍微停顿，而后又接着落墨起笔。
　　门被推开，堂溪铭踏进屋内，见到烛光下的人，鬓发微散，只穿着一件寻常衣袍，却在这暗夜中如月般散着柔和的微光，认真却又随性，不觉间让他想起初见的场景。
　　那时君山已被魔族覆灭一年，宋莫青突然带着宋千言来到善渊宫，说要嫁给堂溪铭，彼时堂溪铭刚从封印之中被放出来，那是他不完成父亲给他的任务的惩罚，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宋莫青那张略有些稚气的脸，却见她眼神中的坚定有如磐石，倔强又有些悲伤地看向堂溪铭。
　　他本想拒绝那劳什子婚约，可他看着宋莫青的脸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助又要强的孩子罢了。
　　尽管父亲不住暗示堂溪铭不要答应，可他最后以愿意接管善渊宫为代价留住了她。
　　风吹动烛心，宋莫青拨弄了下捻子，不经意看到堂溪铭站在桌前盯着她一动不动，她咳嗽了一声：“提前出关可以知会我一声。”
　　堂溪铭的心神这才被拉回现实，轻笑道：“善渊宫就该由你来坐掌门。”
　　宋莫青挑了下眉：“这事不可玩笑，我本是君山的人。”
　　堂溪铭抢着回道：“你可是嫁了我的。”
　　宋莫青低下头，不去看他，低声回道：“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
　　堂溪铭听到这话有些失落，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烛光在两人脸上跳跃起伏，像是那存在又难以捉摸的情丝。
　　末了，堂溪铭走进内室抱出了自己的被褥，铺在了外厅的地上。正对着宋莫青的桌案。
　　“已经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堂溪铭难得正经说上一句话。
　　宋莫青点了点头，手中的笔却一直未停。
　　夜色漫长，两人不知何时起竟习惯了彼此的陪伴，那无言静谧的空间，两人的执念和仇恨仿佛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只有两个同样孤独又能彼此陪伴的人，但却没有人敢走出第一步，只怕这如梦幻泡影的虚假幻境被一夕戳破，落得悲凉破碎，往后自己的人生，再无逃避之所。
　　夜风萧索，两个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人面前燃着一团火，是宋千言替林无念准备的祭祀用品，两人做了好多纸扎食物，林无念说自己从小到大最幸福的时间就是能够吃饱的时候，所以她能想到为母亲送去的贡品只有食物，宋千言全依着林无念，同时也按世俗礼法烧了纸钱，点了香烛。
　　“就是这样了吧。”林无念看着渐渐熄灭的火苗，喃喃说道，眼泪直直掉了下来。
　　宋千言伸出手安抚着林无念，她自己对于母亲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有噩梦中那句快跑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
　　“谢谢，千言。”林无念带着哭腔说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拉宋千言起来：“风这么冷，还要你陪我来后山。”
　　宋千言摇了摇头，伸手掐了个诀，林无念顿觉全身暖烘烘的了。
　　林无念大感震撼，这也太神奇了，她在山林里几次快要冻死了，要是会了这个术法岂不是能活得美滋滋。
　　宋千言皱了皱眉：“你还想回山里？”
　　林无念点了点头，这里没人欢迎她，她一直以来想找到的亲人也已经找到，如今母亲也已经安葬好了，她并不想留在这个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你就不想留在你爹身边？”宋千言试探问道。
　　林无念嗤之以鼻道：“他恨不得我死外边，我可不想他哪天不开心又要对我要打要杀的。”
　　宋千言不知还要有什么理由才能留下她了，她来善渊宫已经有五年了，林无念是她第一个朋友，她想留她下来是有着私心的，可她又想她过得快活，不用像她一样每日寄人篱下提心吊胆地生活。
　　林无念看出宋千言纠结神色，知道她舍不得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在山里的十年，碰到的妖怪都想吃了她的血肉精魂修炼，碰到的人类都想抓她卖掉，她战战兢兢的活到现在，哪里会怀念那个地方。
　　林无念突然拉住宋千言，郑重说道“只要千言想要我留下来，就算那个疯子明天就掐死我，我也不会走。”
　　宋千言被林无念这一句说得有些发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无念竟然肯因为她留下来，她不敢相信，她们明明只认识一天不到，这个奇奇怪怪得女孩竟然可以为了她就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只要她想。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没有道别便离开了宋千言身边，如今有人主动要留在她身边了，她竟然开始有些恐慌，她看着林无念澄澈真挚的眼睛中倒映着月光，她的心没来由得狂跳起来，她像是在起誓般，点了点头：“你能留下，我很荣幸。”
　　林无念也松了口气般，拉着宋千言又蹦又跳，她好怕宋千言要她离开，那从此她又只有一个人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宋千言了，她的小战神。
　　远处石壁下站着一个人，正是身着素衣的堂溪鄞，他看着两个孩子蹦跳着远去了，脸上出现了许久未有过的笑容，他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在这里了却残生，但林无念的出现仿佛点亮了他生命里的光，让他注定成为阴影的人生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照进阳光了。
　　林宋二人回到林无念的小院，竟发现小院里飞满了萤火虫，还有些会发光的蝴蝶。
　　两人都好奇的追了起来，这时宋千言说道：“我听人说过，死去的人会借助动物的身体回来看望亲人，这里也许就有我们的亲人呢。”
　　林无念望着一直盘旋在她头顶的蝴蝶，眼中画面逐渐模糊，心中默念，母亲是你吗？你终于见到我了吗？我从未怪你抛弃我，我只是，想见一见你啊……
　　那只蝴蝶仿佛受到感召般，慢慢落到林无念手上，停留了许久，直到林无念哭到无法控制肢体，蝴蝶才从她颤抖的手上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