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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尘埃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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泫凰脚步一顿,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楼宇之上是不断传来的尖叫和刀剑声,所有都在被摔碎,所有都在破败。
“虏赵王,尽收其地…”姜禹谦看着不断涌入楼宇的杀手,他不想看着泫凰死在他面前。
妹妹姜漫秋已经被自己间接害死,他不想再看着妹妹的闺中好友死在自己面前,他知道在妹妹死前唯一对她有过关照的就是自己针对的泫凰。
他希望泫凰像小时候一样,变回那个笨蛋小姑娘,别人给他起个头,她就要站在原地背完一整篇《荆轲刺秦王》。
“不要进去…”姜禹谦有些哽咽。
泫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如果所有在意的东西都不再,那独留自己还有什么活头。
佟巧思能毫无留恋的重新开始,但是泫凰不行,她这一辈子的所有开始都在为了自己在意的人。
“求你了。”
泫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送死还是没有任何作为的站在这里,站在这里也未必能逃过一劫,那些人迟早会出来,迟早会抓到她。
该来的一样都躲不过去。
压抑至极,泫凰忍不住喊叫,喊叫之后又归于平静。
她脑子里不断闪过荣王府的过往,每一张稚嫩快乐的脸,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切开始的前一天,每个人都忘了佟巧思,快乐的在甬路上说笑。
姜禹谦自我怨恨的哭泣,他感觉是自己搞砸了一切,早知道就该在娶到佟巧思后带着她远离京城。
什么科考,什么仕途,宗姬不宗姬关自己什么事,她不就是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姑娘吗?
姜禹谦忽然笑了下:“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年你挖桃树,起头的人是我。”
泫凰转过身看着脸上都在流血的姜禹谦,没想到居然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姜禹谦让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背了好半天的荆轲刺秦王。
“秦将王翦破赵…”姜禹谦回想着自己小时候,并无恶意只是忽然想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所以借着混乱起了个头。
他在家里心惊胆战了许久,担心有人注意到是他起的头,在漫长的等待里,他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成为了长辈眼里谦逊沉稳的孩子。
他许多时候都在压抑自己,没想到忽然来了个佟巧思,引得他在压抑中爆发,报复似的做了件惊天动地的蠢事。
泫凰轻轻开口:“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她尽量不去想楼宇里发生的杀戮,她要熬过这一晚,起码要看到尘埃落定才行。
她面对着姜禹谦,两个人都在流眼泪,曾经的太平日子是多么美好,多么遥不可及。
若是没有那些事,姑娘们各自的婚事应该会延后许多,儿郎们兴许都上了科考场,入仕的不会只有先生口中最嘴碎的凌淞。
姜禹谦会得到旧臣的看好,那些老顽固最喜欢这样的老实孩子,段钦尧虽然不那么情愿,但大概也会随波逐流做个朝官。
但泫凰还是要与他成亲,泫凰想着。
泫凰闭上眼睛让自己更专心,以此逃避那些刀枪剑戟的声响,为何这样难熬,为何苦难总是这般漫长。
身后传来坠地的声响,泫凰像是有预感般猛地转回身,果然看到二楼掉下来的凌淞已经奄奄一息,朝她用尽力气伸出手。
泫凰跑过去跪在他旁边,从未这样近的看着身边人接近死亡,她攥着凌淞的手:“不要死,小姑姑呢?我去找小姑姑。”
“不要担心…”随着字从凌淞口中说出,血也不断的呛着他的喉咙:“你小姑姑已经从密道跑了,安全的…”
泫凰想把凌淞脱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她做不到,她乞求能像那个雪夜一样,有人敢来带走重伤的段钦尧。
但现在浔王府都不知道什么样子,段钦尧是在休息,还是在帮浔王府拼杀,或者是满京城找寻她的身影。
凌淞艰难的说:“你小姑姑跑了,我就放心了…我是自己跳下来的…”
“你不要说话了。”泫凰放声大哭,恐惧和不甘在蔓延,雨水变的更大,好像看不下这人间杀戮,要把所有罪恶都充涮,顺着洪流淌进该去的地狱。
她不能容忍凌淞死,她恨极了这一切,她若能再回到浔王府看见浔王,一定要亲口问问他,在放任姜禹谦离京时,有没有想到有这一天。
凌淞说:“不要哭,我跳下来,就是想再看看你…”
泫凰转回头对着姜禹谦哭喊:“求求你了,你带凌淞走吧,看在他与你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快带凌淞去找御医…”
凌淞捏了捏泫凰的手指:“不要哭了,我累了,就让我躺一会儿。”
“我不哭,你不死,好吗?”泫凰圈住凌淞的小指:“我们说好了,拉勾,我不哭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凌淞:“我不死的话,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答应,我什么答应,你不要死我什么都答应你。”泫凰连连点头。
凌淞有更过分的要求,强烈的出现在他的心里,但是摇摇头把那些遥不可及的梦赶走,对她说:“你沿着夹道,去我们抓过鱼的院子,池子后头的小阁地板可以掀开,那是密道,你从那里…”
“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你别说了。”泫凰说:“除了让我一个人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凌淞摇摇头:“你答应不了我,连这个你都不答应,别的更不能了。”
“我不能一个人跑,凌淞,我不能。”泫凰恨不得掏出心来证明自己的真诚,“别的什么都行。”
凌淞笑笑,千言万语到嘴边,他什么都不想说,仍然摇摇头:“别的没有了。”
姜禹谦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身不由己,所有人差一点气候,所有人都急着走向偏锋,与自己所求擦肩而过。
他明白凌淞和泫凰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但他能看明白。
姜禹谦从地上爬起来,不利落也不威风,他走过去朝凌淞伸出手,凌淞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恨我。”姜禹谦说:“但是我想为我妹妹做些什么。”
凌淞说:“算了,你要是能为我做些什么,就把泫凰救走,算我谢谢你了。”
姜禹谦看向泫凰,还没等开口说什么泫凰就在摇头:“我不走。”
“我知道你不会走。”姜禹谦指着凌淞对泫凰说:“搭把手,帮我把他背起来。”
“好好好。”泫凰扶起凌淞,两个人合力把凌淞放在姜禹谦的背上,凌淞重伤又从楼上掉下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躺在地上感觉都要失去知觉,他回头看着泫凰:“一起走。”
“好。”
姜禹谦背着凌淞,走在前面,泫凰跟在后面,一定要把凌淞装进自己的视线 。
“我救了凌淞,之后我的事就不掺和了。”姜禹谦说:“琢儿,若明日公主带兵进京,浔王仍有招架之力,请日后替我照应漫秋的孩子,不求荣华,只求平安。”
“还用你说。”泫凰回答。
前方月门几乎被推倒了,熟悉的凌府变得无比破败。
姜禹谦忽然对着一个背影说:“姑父…”
等泫凰看过去时,段成霖已经挥舞着剑朝她冲过来,他满眼通红,不像是还有理智的样子,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
泫凰一瞬间想到段钦尧,话还没问出口,段成霖已经一剑刺到泫凰身上。
天已经亮了,姜禹谦看着拔剑后转身就跑的段成霖,还有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的泫凰,顿感天旋地转。
凌淞趴在他肩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细若蚊鸣的声音问他怎么了,姜禹谦不敢说,匆匆带着凌淞去了刚才说的密道。
泫凰躺在地上,耳边的声音汇聚成嗡鸣,天越来越亮但也越来越远,地上的积水都快漫进耳朵里,但在这之前,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城外马蹄声要踏破天地,乌泱泱的兵马抵达城外,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是身着紫色或暗红色的卜诡山人,城下还有许多身着黑色衣裳的术士,手中拿着拂尘,身上挂着各种药袋。
兵马自动让出一条道,晏只骑着马走到最前方来,她神色并不坚定,似乎有些恍惚。
宿莽站在城墙之上:“晏只,这是你找回来的兵吗?”
晏只咽了咽口水:“晏浔摄政近二十年,圣上既非黄口小儿,又非愚钝蠢物,为何不能当政?”
“圣上身体不适,自愿浔王殿下摄政,你若有不服…”
“荒谬!”晏只打断他:“我身为大喆公主,征战的将军,忧国的朝臣,定要为吾皇肃清朝廷,夺回皇权!”
“皇权始终在圣上手中,尔等不要血口喷人。”
晏只举起兵符,将士的呼喊声由近到远,接连响起。
连绵不绝的大雨,京中一把火都没有烧起来,晏只已经知道了满王府的晏满不见踪影,连皇宫里的皇帝晏潇都没了。
她以为姜禹谦会按照事先说好的去满王府把晏满接到安全的地方,以为亭魄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晏潇暂时带离皇城。
一切都充满了无法预料的变数,晏只看着城墙上下的卜诡山蒙面人,无他,已经没有退路。
剑出鞘,尘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