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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逆王不能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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泫凰才说完,院子里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质问:“谁是你舅父?”
苏绝坐在墙下石凳上,看他们进来后起身朝屋里走去,晏洺和泫凰跟上。
正房里是有条不紊阅览书籍信件的先生,他们自顾自做事,偶尔低声交谈,泫凰看出来,他们在整合消息。
“所以我还能出去吗?”泫凰问。
晏洺问她:“什么意思?”苏绝只是笑着。
泫凰沉默片刻:“段钦尧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你的学生,对您很是敬仰。希望苏绝先生可以放他回京。”
苏绝的微笑变成放声大笑,引得众人都停下手里的事看他。
“苏绝,逗小孩儿玩儿有意思吗?”正看书的长者问他。
“我没逗她,是她脑子转的快。”苏绝对那老者解释完又看向泫凰,晏洺也反应了过来笑着摇头:“跟晏浔一模一样,不仅性子相同,还都是个情种。”
苏绝说:“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
泫凰被他笑晕了头,“你们确实在计划谋反,不是吗?”
“谋反?”苏绝哼笑一声,像是对皇权的嘲讽:“龙椅有什么好的,连你都当宝贝。”
泫凰想说她没有,苏绝说:“各位今日都辛苦了。”
众人陆陆续续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有人还搬走了许多信件挪去厢房继续看,一旁的人打趣儿:“江山又不是你,看把你忙的。”
“江山不是我的,但百姓是我的。”
“这话说的好,心怀天下万民,沈先生功德无量。”
泫凰听得心发颤,她从前总做一个梦,京中雨雪冰雹混下,直下的满天烟雾,灰蒙蒙冷清清,她站在迷雾中不知到往哪里走,时不时被绊倒天旋地转。
她听到许多人的哭喊,她害怕又无能为力,直到眼前的烟雾一点点减小,她终于看清自己置身哪里,眼前是肃穆的中乾宫持务殿。
安静,冷漠的座落在那里,宫殿不会活过来,不会庇护全天下。
恐惧占满心头,泫凰忍不住瑟缩,她倔强的说:“浔王府谋士门客众多,晏洺的人会比晏浔的人更能干吗?”
泫凰的颤抖在安静空旷的厅里一览无遗,苏绝对她没有恶意,他比更明白人在皇权面前的渺小,甚至比她更直观的目睹过形势压迫前的无能为力。
苏绝摇摇头:“没什么不同。”
这一切都超出泫凰的想象,她以为来到青州会看到的是一群谋逆之人藏匿于地窖中,各个凶神恶煞杀人嗜血。
但这些人不仅满身正气,还神色平和不急不缓。
苏绝说:“朝中不乏我青州子弟,还有京郊的空峭书院,无数忠勇之辈入朝为官造福一方,也有无数贤德读书人流落四方,但心系天下。”
晏洺说:“如今朝中应有许多卜诡山的妖邪之人吧?”
“你们有兵吗?”泫凰在一旁坐下,她快要站不稳了。
苏绝和晏洺相视而笑,他说:“我说的不清楚吗?我们不是要谋反。”
泫凰切切实实的觉得松了口气,若是这些人要做什么事,那对朝廷来说还真是大麻烦。
“说说姜禹谦吧。”苏绝说。
泫凰说:“他与我都在京中荣王府的私塾里念书,本来谦逊谨慎,长辈都觉得他会最有出息,后性情大变,忽然生出要扳倒浔王府势力的念头。”
晏洺啧了一声:“勇气有余,谋略不足啊。”
“我前些日子见过他。”苏绝说:“想法谋略都畏畏缩缩,偏偏人亢奋的跟疯牛似的。他学识不浅见识浅,看来是一时业障了。”
很少有人评价姜禹谦不行,泫凰觉得苏绝说的好贴切。
泫凰问:“苏绝先生,若连您都觉得姜禹谦不行,那解鱼李为何要随他上京?”
苏绝反问:“谁说解老先生随他上京了?”
“传言…”
苏绝说传言都是假的。
“解鱼李先生上京是假的,晏洺舅父不死心仍要谋反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苏绝说:“段钦尧父亲锦国公段成霖父亲对朝廷有二心是真的。”
“果然。”泫凰想起来还在宗姬府的解语,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既然你们没有谋逆之心,为何还与他勾结?”
“你这孩子,说话可真难听。”晏洺皱眉到一边去,倒了茶悠闲的喝起来。
泫凰这大半年来在京中培养心腹出谋划策,所见之人无不尊敬她,每每议事时她一开口,众人都是谨慎的听着。
但在这里,晏洺和苏绝对待她时,态度总带着聪明通透之人对后背的包容,她不仅觉得受到了被礼貌包裹的轻视,还严重挫伤了她的自负心。
苏绝说:“我不仅知道段成霖有二心,还有哪些新科进士,哪些朝臣,晏潇多年无子,甚至哪些宗族亲王郡子,都有些小心思呢。”
苏绝起身走到架子前,转了一个青瓷花瓶,架子就向两边移开,露出里面的阁架,里面放的箱子几乎要把阁子摆满了。
苏绝随手打开一个,露出里面的玉佩,玉佩上方是一颗东珠,这种珠子很少,只有宫中得宠且地位高的贵妃和皇后有,偶尔因赏赐能传到宫外。
“这么多年,不少人来青州或别有用心,或杀人灭口,或想借逆王由头,得青州山庄相助,我等得以周全,还留下了这些东西。”
苏绝毫不在意的松手,箱子掉到递上去,玉佩四分五裂,东珠依然完好。他又拿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截做工精良的弓箭,只有大喆的军中才有的做工,京中贵族家里也有收藏。
“若逆王晏洺已死,宫中皇帝晏潇没有实权,晏浔就是唯一的靶子,摄政王当政,皇帝又非皇室嫡系,在乎皇权多过百姓的权臣和野心比命大的宗室亲王郡子,都要不怕死的去搅弄朝堂了。”
苏绝再次松手,弓箭掉在地上,他又拿起一个小箱子,打开是一纸信,红褐色的字迹,像干掉的血,或许就是。
“出身皇室的皇子郡子,没有几个是没有野心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别说初掌官印的穷书生,你试试让街上乞丐吃一顿山珍海味,没个不疯的。更别说见识过皇帝掌握生杀大权的其他皇室了。”
信纸和箱子落地,苏绝把手放在下一个箱子上,这次他没有拿起来。
“当日持务殿上,你舅父晏洺只剩下一口气,我挡在他身前不肯让人靠近。浔王妃忽然说贤王晏洺谋逆已被乱箭射死,屏退众人,给我带他逃走的机会。”
晏洺放下茶杯,在一旁沉默下来。
苏绝说:“是我放出消息晏洺没死,就在青州。大喆气运不济,皇帝无一寿终正寝,晏潇和晏浔纵然不是我心中的皇帝,但晏浔能使朝廷安稳,天下太平。”
泫凰第一次知道晏洺和苏绝居然是父亲母亲有意放走的,放虎归山对于谋士来说绝不是聪明的选择,刀尖舔血之人从不留后患,这根本不像晏浔的行事作风。
“晏洺可以死。”苏绝神色坚毅,浩然的立在那里:“但晏洺不能死。”
晏洺可以死,但晏洺不能死。泫凰看着摆了满厅的桌案,案上一摞一摞的信件,一堆一堆竹简。
她起身过去,颤抖着手翻了页,是先生们誊抄工整的消息。
苏绝确实不枉母亲的信任,以自己和晏洺为饵,那些听闻他们想东山再起而坐不住的二心亲王郡子要来杀他们,那些不满浔王摄政的顽固老臣要来勾结他们,那些奸佞之臣也想利用他们搞乱子。
苏绝和晏洺,还有青州山庄西院的诸位先生,隐藏此处,一边自保一边收集消息,必要时刻愿意助京中晏浔。不为皇权,只为百姓。
“宗姬。”苏绝问:“身为朝臣却只为弄权的奸人真多啊,免得脏了宗姬的眼,就不给宗姬您一一过目了。”
苏绝用尽浑身力气绊倒了阁架,一个个架子应声倒地,箱子翻的翻坏的坏。
晏洺叹息,走过来搀扶着苏绝去一旁坐下。
泫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她在京中觉得浔王府腹背受敌,没想到在离京如此远的青州,见到这么多忧国忧民的先生。
她走到那片狼藉前,蹲在地上扶起一只箱子,信纸上的落款不熟悉也不陌生,都是京中贵族宴席上见过的面孔。
冷寒之感漫上心头,泫凰坐在地上,忽然狂笑。
“这里没有逆王。”泫凰喃喃地说。
苏绝喝了口茶:“抱歉,吓到你了。”
泫凰仰头看着他:“苏绝先生,或许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吗?”
“你就只管回京去,你此次过来没见过苏绝,也没见过逆王晏洺。另外…”苏绝停顿一下:“段成霖不是逆王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若他有所查不必顾及我们,但我厚脸皮说一句,请你顾念我的学生,你的夫君段钦尧。”
泫凰点点头。
久不说话的晏洺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方才去找你,本来是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
晏洺一笑:“本来是想杀你的,我从皇太弟到逆王晏洺,可多亏了晏浔和他那义妹。”
苏绝瞪着他:“都快二十年了,你还对我阳奉阴违。”
“我不觉得杀她一个会耽误什么事,大岬谷野兽出没可怪不得我。”
泫凰问:“那为何没杀?”
“去大岬谷寻你之前觉得你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晏洺看向她:“见到之后你叫我舅父。我就觉得这哪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这是我粉雕玉琢的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