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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大岬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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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是东院弟子?”老先生问他,深夜见到陌生面孔也不觉得奇怪。
青州山庄南院来往人众多,时不时就会有自以为是者东窜西窜,侥幸到西院来打个转儿,没什么意思就又自己走了。
西院的长老们早已习以为常,淡定的看着泫凰,虽然他们以学问著称,但在青州山庄待的久了见的武功高手众多,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泫凰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泫凰说:“我随亲友落脚南院,夜里睡不着误打误撞就过来了。”
老先生点点头:“原来是南院的。”
“我看着亲友出门,久不回去,所以便想着出来寻一寻。”泫凰看着毫无戒备的老人,忽然想再转转。
老先生一听是南院的便觉得无所谓:“那姑娘继续寻吧。”
泫凰松了口气,装作生疏的行了个礼,朝着好奇处走去。
“慢着。”老人又喊她。
泫凰停下脚步,老人严肃的脸忽而转笑:“姑娘若要上上头去,再走个几百步有岬道,只不过杂草丛生难找了些。”
泫凰道谢后奔着他们说的岬道去了。
她找了好一会儿岬道没找到,倒是撞见了人,夜深人静荒野山崖,男人裤管和袖管都挽着,背着只大竹筐,手里还拿着弯刀。
泫凰几乎撞在他身上才发现这里有人,满身的汗水味和荆草的气味,男人看她后退丛山缝隙透过的夜色照耀他脸上一抹,他仍然没什么表情,弯身将地上什么东西往后一扔,落到竹筐底。
男人踩着杂草从她身旁经过,泫凰动都不敢动了。
“敢问…”泫凰壮着胆子开口:“壮士可知这附近有岬道?”
“在你身后。”
泫凰转过身只看到垂瀑似的草丛长在崖壁上,她伸手拍了拍,男人没再走,而是盯着她。
男人踩着荆草回来,握着她手腕走了两步,将她手放在了一处荆草前,泫凰试探着拍了拍,还真是空的,努力拨了拨,勉强看出是被杂草掩盖住的岬道,像一座山被月色劈成了两半,但还相互依靠着。
“多谢壮士。”泫凰回头朝男人抱拳。
男人说:“你中毒了。”
泫凰说:“我什么都没吃啊?”
“棕色带倒刺,开紫色花的草有毒,你这条口子就是被倒刺划的。”
泫凰说:“那如何解毒?”
“抗个一天毒自己就解了。”男人说:“抗不过去就会死。”
“那我能抗过去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后说:“或者来我的草屋,还有副草药。”
泫凰犹豫着,这男人说话的语气冷漠疏离,半点不像骗人的,身材结实魁梧五官端正,也不像是好女色的样子。
“那有劳了。”
男人带领着往前走了几步说到了,泫凰四下看了看根本就没有房子,男人却在一处藤蔓处掀起垂草走进去,泫凰才看见是有个还没茅房大的草屋。
还是在大岬谷里。
泫凰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去,因为男人进去后就一屁股坐在了矮炕上,他的草屋除了矮炕之外就没有别的地方了。
男人还说:“坐吧。”
坐你腿上吗?泫凰想,但还是客气的说不用了站着就行。
男人拿出一堆干草放在石臼里捣,里头烧着一小截蜡烛,借着烛光能看到一旁有块绣工精美的绢帕。
泫凰背脊发凉,想起来王妃给她讲过的那些奇闻异事,有恶魔会在杀害女人后留下一件女人的东西,以这种收藏为乐趣。
“那帕子…很精美。”泫凰没话找话:“是你妻子的吗?”
“以前的妻子。”男人说:“她去给人做妾了。”
泫凰怔住,不小心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了。
“世事难料。”泫凰说。
男人说:“女人,没骨骼的东西,不如死了的好。”
泫凰紧张的想跑,但此时跑都跑不掉,这人不仅熟悉此处知道岬道在哪儿,还壮的跟头牛似的,一定比她跑得快。
“没骨骼的男人也不少。”泫凰脱口而出。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跟我有何干系,但那女妖精本就不是个安生东西,在书院时就招蜂引蝶,我以为成亲了能有所收敛,没想到她还要抛头露面。”
“听起来是位了不起的姑娘。”泫凰说。
男人抬起头:“此等货色,哪里了不起?”
“能招蜂引蝶说明有过人之处,敢抛头露面说明心里磊落。此间女子敢不安生,岂不比贪生嗫喏者更有魅力?”
男人冷哼一声:“救你浪费了草药。”
泫凰说:“那您省着草药吧,抗的过去抗不过去也算我命数。”
泫凰转身要走,男人追出来扯住她袖口:“既然说救你,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男人把草药碎末抹在泫凰的伤口上,泫凰行礼:“那多谢了,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支绾发的簪子,若你嫌不值钱,去盛泽楼北的宅子找我。”
男人收下簪子:“你方才说的好没道理,若是女人不守妇道,不如死了。”
泫凰不想再与他说话,男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不是青州人。”
“玉琢。”泫凰问:“那你叫什么?”
“我姓贾。”男人说:“青州山庄苏绝先生的学生。”
“你骗人。”泫凰立刻明白过来,她走向小草屋,拿出帕子:“你妻子可姓解?”
男人大惊:“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但你是青州山庄东院贾子礼,从前叫做贾牛郎。”
贾牛郎怔住:“你是谁?”
泫凰拿起帕子:“你妻子解语为救你才不得不上京与锦国公府公子段扶安做妾,而你不仅冒充她苏绝先生学生之身份,还觉得她该死。”
贾牛郎恼羞成怒,去一旁的竹筐里抄起弯刀,泫凰已经开始乱跑,她凭借记忆找寻方才的岬道,眼看贾牛郎就要追上来。
泫凰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惹怒一个拿刀的人,但她想起来委曲求全的解语,就替她觉得不值得。
“你救了我的命,我原该感谢你!”泫凰终于找到了岬道,而贾牛郎也不再跑,而是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近,似乎笃定她跑不掉。
贾牛郎:“可你却恩将仇报。”
“救命之恩当报之,你负心之事也可讨,丁是丁卯是卯。”泫凰试图跟他讲道理,手脚并用的往岬道上爬,没想到崖壁滑的像抹了油。
贾牛郎已经走近,抡起弯刀就要辟过来,泫凰的手忽然被人拉住,猛地往上一拽爬了上去。
泫凰心有余悸的跟着前头的男人走,男人在不平整的石头路上走的一瘸一拐却意外的稳,泫凰正想问问他姓甚名谁时,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泫凰欲言又止。
男人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往前走。
泫凰回头看贾牛郎并没有追上来,而且在看到她被人拉走时还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泫凰思量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晏洺,叔父。”
男人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我不是你叔父,姑娘认错人了。”
虽否认了不输她叔父,却没有否认不是晏洺,泫凰忽然想起来,皇帝晏潇喝醉时曾唤她外甥女,还自称舅父。
泫凰又说:“晏洺舅父。”她垂下眼眸,第一次承认自己并不是浔王和王妃亲生,原来是这种感觉。
男人很短促的笑了一声,仍然继续往前走,他们沿着岬道走了许久,眼前终于出现月光。
西山的石阶出现在眼前,男人说:“走吧。”
泫凰说:“钦尧说只有东院的石阶路才安全,剩下的石阶路都不能走。”
“跟着我走便能走。”男人已经自顾自的走上去。
又沉默着走了很久,泫凰忍不住说话:“舅父,我有一问。”
“别问。”
泫凰像没听见他的拒绝,“舅父为何留在苏绝先生身旁当侍从?您和苏绝先生真如传言所说是龙阳之交吗?”
男人回头在泫凰脑门上弹了一下:“我不是侍从,是护他安全。”
泫凰点点头,又是只否认一半。
“舅父,你留在青州只顾着护苏绝舅父周全,那还哪有力气跟段成霖勾结啊?”泫凰问。
男人停下脚步,抱着手臂看她:“苏绝什么时候成你舅父了?”
“那我总不能叫他舅母吧?舅父你说是不是。”泫凰说:“我发现舅父你胆小的很,只会避重就轻,挑个浅的问题敷衍一下,你们男子都如此吗?”
男人眼睛越眯越紧,严肃的看着她:“晏浔和那义宗姬怎么把你养的这么烦人?”
泫凰说:“舅父,我发现你眼睛和我父亲有一点像,尤其蹙眉时,就好像这天下不顺你们走就会灭亡似的。”
“别那我跟晏浔相提并论。”男人说:“还有,什么勾结不勾结的,多难听啊。”
泫凰撇撇嘴,转身往上走,还回头看他:“走啊,不走了吗?”
男人忍俊不禁,偏偏又高冷的抬手摸鼻子,装作自己没在笑。杀伐果决阴险狠毒的逆王晏洺因一声“舅父”破防了,他觉得自己果然年纪大了,年纪大了都认亲。
到了西院,晏洺把她带到了一处院子,进门前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朝崖边走去,他说:“看见没,段钦尧正找你呢。”
泫凰走过来扶着树往崖边看:“哪呢?”
“我忘了你看不见。”晏洺说:“看着那些雾,会被轻功带动,就像海浪似的阔开,你看不见吗?”
“我看见雾了,但没觉得在动。”泫凰说着,眼睛还紧紧盯着那些雾,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晏洺忽然晃了一下树,泫凰惊叫一声……被晏洺捂住嘴向后带,松开手后说:“别让段钦尧听见了。”
泫凰点点头:“哦。”
“你就不怕吗?瞒着段钦尧把你带到西院来,不怕我让你父债女偿?”
泫凰本来心里没底,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她居然不觉得怕,她摇摇头:“咱们是亲戚,有什么好怕的。你记得早点让苏绝舅父把段钦尧叫回去休息,外面蚊虫多,别让他在外头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