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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忠义是你,反叛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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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府设有学堂,逆王事件后荣王与摄政的浔王又联络起亲戚情分,荣王是长辈又主动示好,浔王为表达毫无芥蒂把自家宗姬泫凰送到了荣王府念书。
泫凰是自小就在荣王府学堂,段钦尧是当年春日才从青州老家祖父母身边离开回到京中父母膝下,进荣王府学堂也才大半年。
平日里宗姬小姐与郡子少爷隔着一道屏风读书,泫凰与段钦尧两个人认识但不算熟络。
今天在佟府说的短短几句,算是私下里第一次交谈。
“无妨,我父亲会查明此事,还你父亲清白。”泫凰空洞的瞧着早早燃起的灯火,嘴上安慰别人,其实还心有余悸。
这边说这话,稍微偷懒的宫中侍女才把枯黄色的纸带封在门外,门内的两人看着纸窗上的人影沉默。
段钦尧倒起茶来:“看来我明日不能去学堂了。”
“我巴不得。”泫凰脱口而出,而后觉得不妥,找补到:“查明也需时日,二三日不去老先生也讲不了什么,大不了我插科打诨帮你拖上一拖。”
段钦尧盯着她不说话,泫凰也不恼怒。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刚则易折,慧者易误,凡事物极必反。”
听到方才皇上对她说的话从段钦尧口中说出来,泫凰怔了下,“你听到了。”
“方才宫人押我从门前路过。”段钦尧问她:“说话的人是谁?”
宫人的脚步声渐进又渐远,好像有一行人从外面快速路过。段钦尧没有听出来是谁,也许段钦尧根本没见过皇上,泫凰松了口气。
“是谁呢?”段钦尧又问一次。
虽然王妃有意保护,身在皇室的泫凰难免还是见到算计杀伐,从儿时至此,幸福和祸患,见光和背光,她都一同木纳的消化了。
泫凰摇头不语。
段钦尧坐的低,看着背门而立的泫凰,方才的雪地之上所穿的红氅已经褪去,月白的对襟下摆是化掉的雪水。
门外路过的侍女问起:“大人,要寻来泫宗姬吗?”
皇上的侍从亭魄平稳的回答声:“随她玩去吧,戒备森严的皇宫还能丢了不成。”
段钦尧看着她下摆垂地笼罩的阴影,好像裙袂是被阴影之地深处蔓延而上的脏水染湿的,恍然觉得平日里明媚的宗姬要被蛰伏于皇宫的怪物吞噬。
段钦尧有点走神,潜意识促使自己发问:“是谁不可说么”
“不能说。”泫凰告诉他:“说了我倒是无妨,但你就走不出去了。”
她不一样,段钦尧心里想。这跟平日里与凌淞吵架的泫凰宗姬一点都不一样,这个看起来更阴郁一些。
“诶对了?”泫凰终于离开那扇门,再站一会儿段钦尧都要怀疑她长在上面了。
段钦尧看着随意蹲跪在他面前的泫凰,问:“如何?”
“你方才的打更翠呢?”泫凰问:“要是忘在了佟府,我过会儿回家,让人去取回来帮你保管,免得被佟家洒扫时扔了。”
此时段钦尧父亲锦国公段成霖处境如何都未可知,母亲段姜氏分离前还掉了眼泪,整个锦国公府的命数都在闸刀之下,泫凰居然问起他的打更翠。
段钦尧撂下刚端起的茶碗:“泫妹妹,是我表现的太平静了吗?”
泫凰抓不住重点:“你叫我什么?”
“打更翠落在中乾宫后殿门旁白石底子上了。”段钦尧答自己想答的。
泫凰手搭在卓沿上,她微曲了下手指,段钦尧敏锐的感觉到她细小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眼,又问她:“你手腕为何红了?”
这就又回到了刚才跟谁说话异曲同工的问题上。
“没什么。”泫凰垂下手宽大的袖管就自然的盖住手腕,她下意识也瞧了眼段钦尧的,一看吓一跳,腕子上血呼啦的。
自己手的模糊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手红不红,有种自家烧塌了还问别人家灶坑冒烟的毛病修补好没的宽心。
泫凰叫了两次来人无应答,她站起身对他说:“走,带你去找御医。”
她拉开门,从门两旁横扯的封条与脖颈齐高,她回头看还坐在软垫上的段钦尧。
段钦尧看了眼封条:“恐怕不便。”
泫凰转回脸,抬手扯断封条,再次看向他:“防君子不防小人,禁忠臣不禁逆佞。如此看来忠义是你,反叛是我。”
廊窗半敞,冬日风过堂吹的枯黄封条乱飘,吹的泫凰打寒战。宫人路过看着断掉的封纸什么都没说,垂首快速路过。
丝毫不用怀疑,这里的事很快就会被父亲浔王知道。
正碰上从后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御医,就手站在露天雪地上给段钦尧上药包裹了伤口,老御医年长体面,恭维国公府的少爷:“老朽前儿一回替古氏外的人看伤疾已经是十七年前啦。”
段钦尧行礼道谢,泫凰冻的发懵,出神时随口一句:“等你入赘古氏,当个驸马…”
老御医已经走远,段钦尧微怔。泫凰沉思片刻,又说:“我随口胡诌的,圣上还不曾有公主,就算日后有了也小你二十来岁,恐怕不能舍得跟你。”
段钦尧低头笑,狭长双眼眯成一条缝,看着是真心的在笑。
听荣王府学堂里的表弟姜禹谦说过一些关于泫凰的事,知道她从前不算机灵,甚至有点发笨,也是近几年才漂亮灵动起来,偶尔也会说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泫凰怕他走丢,亲自将他送回去,才坐下歇了一会儿,拆掉了刚包扎好的伤口细看细闻了膏药渣子,正要拿银针探时门又被推开。
泫凰费力的端着那盆打更翠,问他:“放哪里?”
段钦尧伤口还敞着,看着她说:“随便放。”方才有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宫人,没想到她又回来,现在检查膏药的样子倒像不信任。
泫凰好像并没有多想,放下打更翠离开。
父亲身旁的小厮白果来找她,说浔王殿下在等她一同回家。
泫凰问了母亲,白果说王妃先一步回去了。
泫凰由白果引着去了大喆皇帝起居批阅奏折的持务殿内殿,此时坐在案前闭目养神的是摄政的浔王。
泫凰以为父亲在睡觉,她散漫的在屋里踱步。
“再往里…”浔王突然开口吓了泫凰一跳,他睁开眼睛看着女儿:“就是皇上寝殿了。”
“父亲进去过吗?”泫凰问。
浔王轻摇头。问:“你与锦国公儿子相熟?”
“不熟,他和…”泫凰看见浔王微抬手意思是先别说。
他盯着一个来送茶水的宫人,问他:“你看着面熟。”
宫人吓得哆嗦,跪在地上说:“回殿下,奴才…奴才是从前逆王府上的马夫,抄府后来的宫里…”
泫凰说:“没入宫中的多是女婢…”
又被宫人着急忙慌的打断:“奴才当时八九岁,抄府时兄长给管事的塞了银子,奴才才得以随女婢进宫,殿下眼熟的兴许就是奴才的兄长。”
浔王没作为难,让他退下。
泫凰目送吓得腿脚都不利索的宫人离开,想起了方才皇上对她说的那句:生的尊贵不是本是,守住才是。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泫凰说。
女儿是按照王妃的心意教的,许多时浔王都觉得不妥,却又不敢忤逆夫人,长成现在的样子,浔王时而觉得庆幸,时而也觉得担忧。
泫凰性子看起来普普通通,许多细微之处又像极了她母亲。
泫凰发现父亲在看着自己出神,她装作没发现:“我与段小公子不熟,他开春时才来学堂,平时也只与他表弟姜禹谦还有凌淞走的近些。”
段钦尧与姜禹谦是表情,他母亲是姜禹谦父亲的嫡亲妹妹。
“凌淞?”浔王问。
提到凌淞泫凰下意识翻个白眼,“是。”
凌淞的祖父是内阁大学士,逆王正风光时凌阁老就坚定的站在浔王这边,此时已是浔王的心腹,他孙子凌淞几乎是在浔王眼前长大的。
凌阁老走到哪儿都爱带着小孙子,凌淞从小就跟泫凰一起玩,说合得来还整日吵架打架,说合不来三日不见还想去对方面前惹惹气。
“凌淞是好孩子。”浔王说。言外之意就是,能跟凌淞玩到一起去,段钦尧似乎没问题。
浔王对姓凌的人绝对的信任。
回了家母亲又问起段钦尧,泫凰对母亲总爱多说一些:“有次我钗穗勾着了发髻疼得头不敢抬也不敢低,还是段小公子施以援手帮我拆的。”
“倒是有勇气。”王妃说。
光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就得让许多世家公子哥退避三舍,哪敢伸手去碰摄政王家的千金。
泫凰对母亲评价道:“段小公子不是俗气之人。”
她聪明,跟母亲无话不谈,跟父亲只说该说的,她知道父亲问起不是平白无故,所以要说段钦尧跟谁交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说了有益于段钦尧的话,光是帮他拆勾发的钗穗好像并不值得她冒险引导父亲对他的看法。
要知道段钦尧父亲锦国公段成霖的名字可是跟废王写在一起。当年废王和自己父亲浔王可是你死我活斗下来的。
“母亲,废王到底是死是活?”泫凰问。
王妃看了眼门外,小声说:“晏洺未死,至少他从你父亲手里被救走时有一口气。”
“那就是说他当时也有可能没救活?”泫凰刨根问底。
“总归十有八九是活了,带走他的人必然是倾尽全力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