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原初拾

3、第 3 章

　　衙门前院种了一棵桂花树，年份不久，树干并不粗壮，枝桠很细，不过小黄花开得倒是艳丽，站在树下，可以闻到一阵一阵的桂花香气。

　　桂花树下站了一位白衣公子，仰着头，似乎被这棵树吸引。他两鬓边的青丝别在了耳后，额前一小撮长发扎了起来，白色发带与白衣相应，皆随风在摆动。

　　“柳公子，久等了。”唐卯言匆匆赶到前院，便看见这抹身影，出声唤过后，对方缓缓看了过来，明目朗星，面如冠玉，仍旧是记忆中淑人君子之态。

　　柳公子原名柳絮，与唐卯言在五日前相识。那日唐卯言每月例行休沐，他心血来潮，独自一人去近郊树林打猎，不慎掉入其他猎人陷阱，伤了小腿，不能动弹，幸得柳絮相助，才得以脱身。此外，柳絮还在山上寻了草药，为唐卯言敷上，又将其送至兰茂城外，才离开。

　　当时唐卯言虽邀他去府上小坐，但柳絮有事在身，称改日前来拜访。唐卯言不知这改日是几日，只好日日等，没想这一等，就是四日。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好，人来了。

　　说起来，柳絮算是唐卯言的恩人，那日小腿伤可见骨，自敷上柳絮所寻的草药，不到两日，小腿伤口就不疼了，现下走路正常，伤处也慢慢开始结痂。

　　唐卯言将人请进正堂，奉上热茶，本想设宴款待，柳絮却说要去兰茂城里走一走，于是唐卯言换上便衣，与他同去。

　　午时过后，烈日不再刺眼，天空厚重的云朵飘过，也遮住了暑气，缓缓有风吹来，倒是实实在在有了一丝秋意。

　　唐卯言没带随从，也没骑马，跟柳絮二人出府后一直向南走。兰茂城的老百姓都认得唐卯言，每走几步路，唐卯言就要停下来与人招呼，如此行了一程，唐卯言无奈道：“柳兄，要不去茶楼坐坐，顺便歇歇脚。”

　　柳絮点点头，随他去了茶楼。

　　唐卯言招待柳絮，自然要上好的茶。茶楼掌柜亲自上茶，再奉上几盘点心，来去两回，最后站在唐卯言身旁，如同小厮般等着为他们续杯。唐卯言哭笑不得，只得邀茶楼掌柜同坐，再轻声问柳絮：“柳兄，你不介意吧？”

　　柳絮神情清淡，丝毫看不出情绪，说话时轻声轻语，他道：“无妨。”

　　唐卯言靠着二层茶楼的木窗，他仰起头，指着窗外一片大好景色，如数家珍般介绍道：“兰茂城里食店米行约有五百余家，布行娟行也有几十家，城西有一处放生池，马行及磨行主要在那处。城北有靴行席冒行和金银行，也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我们现在城南，这茶楼生意也火红，一楼大堂几乎座无虚席。”

　　掌柜适时接话：“唐大人过奖，小店小本生意，经营了四十年，也就是唐大人来了咱们兰茂城后，生意才一天比一天好。”

　　唐卯言道：“那也是掌柜你自己的本事。”

　　掌柜呵呵一笑，小心看了一眼不怎么搭腔的白衣公子，问道：“这位公子气度非凡，想必头一回来这里？”

　　柳絮道：“正是。”

　　掌柜道：“公子来咱们兰茂城可是来对了，我们这里稀奇玩意儿数不胜数，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在我们这里找到。而且，近年来多亏了唐大人坐镇，大家得以安稳度日，甚至出来闲逛，钱袋子掉了还有人送还，家里大门也不必锁。”

　　柳絮偏过头，正好对上唐卯言笑意盈盈的眼神，说道：“唐公子乃一城之主，可谓是尽职尽责。今日来这城池，发现城里种了许多桂花树，一路而来都是桂花香气，这些树木年数不久，莫非也是唐公子的意思？”

　　唐卯言道：“我上任时刚好是秋季，那时还未搬进府衙，就注意到了门口那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香气扑鼻，听说这桂花树是棵灵树，可保全城平安，后来就派人每隔一段时日，就在城里种一棵桂花树。有些树种下当年就能开花，想来这城里也适宜桂花树生长。”

　　掌柜道：“我对衙门外的那棵桂花树有所耳闻，我去世的爹曾说过，那棵树是几百年老树，确实是棵灵树。有一年城中走火，火势滔天，连着烧了十几间房屋，这树也被殃及，可正烧到一半时，城中忽然降雨，将火给浇灭了。”

　　柳絮问道：“树没死，那人呢？”

　　掌柜想了想：“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十几家人，似乎只死了一个还是两个……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那场雨来得及时，火势蔓延下去，死几个人就不好说了。”

　　柳絮低头垂眉，似乎在沉思。

　　掌柜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起来：“还有一次，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唐大人上任那一年冬日，那棵桂花树一夜间枝桠掉了一半，树干干枯，就像死了一样。然而到了第二年春，树发出新芽，不仅活了，还比往年都……”

　　唐卯言打断道：“冬日树木枯萎，不过正常现象，有时流言蜚语不足为信。对了，柳兄，你对城中可有感兴趣的地方，我带你去。”

　　茶楼对面，也是两层楼房，一眼看去，整整齐齐一排木窗，似乎是很多房间，其中一间开着窗，有一女子穿着轻纱，手掌支着脑袋，一脸漠然地往楼下看。

　　柳絮问道：“那边是？”

　　唐卯言脸色一红，小声道：“青楼。”

　　柳絮撑起腰肢，转头看向他。

　　唐卯言咳嗽一声，解释道：“自古以来，女子体弱，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大家闺秀待字闺中，出嫁后有下人照顾起居，过着安稳一生。可并非所有女子都能如此，她们要自己为生计奔波，青楼算是不得已的去处之一。”

　　掌柜接着道：“唐大人来了后，开设了一间礼堂，专为女子学习礼仪所用。礼堂有居住的地方，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这是我们兰茂城开天辟地的头回，唐大人博施济众，可谓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星。”

　　唐卯言道：“此乃我职责所在，是分内之事。”

　　“那人是谁？”柳絮突然出声，指着正要踏进青楼的瘦弱男子问道。

　　唐卯言和掌柜同时看过去，两人脸色顿时变了，掌柜吹胡子瞪眼，唐卯言则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纠结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