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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萧临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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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单家小女儿是在宫里。
那年我五岁。
我见她似是迷了路,肉嘟嘟的小手提着衣摆四处张望着。
我犹豫着是否要帮她。我本就不愿闻窗外事,也并不想做个好人。
从小母后就教导我,要想继承皇位就必须自私多一些。
这些琐事不该由我去解决,她说我将成为万人之上的帝君更不该被情迷了眼。
但那一刻,我抬步走到她面前。我看见她眼睛有泪映着光亮晶晶的望向我,脸被揉的泛红,定是刚哭过。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问,“你迷路了么?”
她的一双杏眼朝我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你名甚?”
“小女姓单名鸠。”她软软糯糯地答道。
单家,我是知道的。
单将军在朝廷上倍受父皇重用,他是武将出身,在战场上立功无数,单将军因旧伤复发,现在一直是是单家长子单知更替父从军。
父皇派单知更去,本就是保住我皇兄的命再者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许是我年纪尚小,宫内的事我长之后才逐渐明白。皇兄为何一直被分配到边境,为何一直当不上皇帝,为何迟迟不受父皇的重用,为何与我如此生疏。
我让单鸠拉着我的衣袖,她步子迈的小,我也不急。
今日本就是为我母妃庆生,开宴前总会有各府的公子小姐攀亲权贵,我不喜欢那些场合,便就自己溜了出来。
之后的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溜出来,没有帮单鸠,没有之后与她的种种,是不是我的人生会不一样?
不。
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了。
皇兄足智多谋,英勇善战,错就错在他是侧妃所生。我不过是皇后生的孩子,做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连心爱的女子都无法争夺。
我将单鸠带回宴场,她朝我鞠了一躬,笑着对我说“谢谢”。
她眉眼弯弯的,细看她稚嫩的五官就知她以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母妃的生辰还算繁盛,灯光照耀下,酒杯酒筹交互错杂,各府嘉宾前来舞剑表演,我却没有心思看这些 。
这都不过是大人长辈们每年常看的系统化演绎罢了。
我撑着头,偏头看向单鸠的位子。
她年纪尚小,完完全全是跟着单将军一起坐的。
宴会结束后,母妃便让我放轻松一点,自己去玩,但今天宫中除了单鸠,就没有和我年纪相仿的人儿了。
何况我并不喜玩耍欢愉,那些事都是虚度光阴。我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听着风声。
突然,有个小女娃站在了我的面前。不用看她的脸,就这小身板,定是单鸠了。她歪着头,手里拿着纸鸢。
“一起玩么?”她有些期待地问。
“好啊。”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她,我本该拒绝的,本该不理会的。
但是我回答了。
答应了。
现在天不算暗,她有些混乱的搅着线,纸鸢还未放上天,她到把自己的双手先缠上了。
真是蠢。
我从门槛上起身,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身子也是小小的我,此时站在她的面前好像高了许多,我像个小大人一样,边帮着解边说教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她声音有些委屈,“兄长没能教会我就上了战场,家中也没人能教我了……”
“喔,那我教你。”我挽起袖子,继续解着绳子。
“谢谢……皇上。”她语气有些别扭,或许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跟她年纪相仿却不能叫我兄长。
“唤我阿零就好。”我道。
待我解开绳子,她的手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勒痕。
我将绳子理好,缓缓地开始跑,直至纸鸢升入空中。
我将它递给单鸠。
单鸠真的是小孩啊,多半是第一次玩,欣喜的不得了。
她拉着纸鸢一圈一圈地跑,直到天色渐晚,气喘吁吁。直到看不清方向,她才朝我跑来,让我帮她收了。
待她要离开的时候,我刚转身,她就已依依不舍的拉住我,她好像有好多话想要说,或许是组织不好语言。最后还是只说出了一句,“我明年再找你玩可好?”
“好。”
可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她都没有出现在宫中。
——
逍宁七年。
单鸠六岁了。
我在宫中,出不去,她在宫外,进不来。
小孩子总是健忘的,再次见到她,是在上元佳节。
那一年我的皇兄回来了。
单知更却还留在战场,我足足有两年多没能看到单鸠了。
她再次见到我时,已经不认识我了。
认识与不认识通过眼神便能够看出来,她望向我时满是疑惑,一如初见那般。
那天,我好不容易出了宫,无时无刻都跟着她,站在临江桥她不小心踩到了我,她与我对视时便是我们的第二次相遇了。
再后来,我站在人群里猜灯谜,周围的人都夸赞我聪慧,并且在那里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单鸠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到她坐得高高的,似是空气凝固,我一动不动,周围的人和声音也像是停止了。
霎时间,烟火绽放。
她已经没再看我了。
上元节后的几日,便是我的生辰。
我再次见到了她。
她在我的记忆中未变模样,整个宴席下来我时不时地盯着她看。
母妃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便问我要不要把她接入宫中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问问她罢。”
我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不知为何,我总是认为她不会留在宫里的。
果不其然,她没有答应。
我想,她是我见过众多女孩最特殊的一个。她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风,不想限于此地,不想隔着宫墙望不到天。
——
战场上传来消息,单知更战死沙场。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心里该是如何滋味。某天夜里,我似乎听到母妃说派了敌方密人特意杀皇兄。
但皇兄不但没死,还毫发无伤的在上元节这几天里回来了。
单家人大多都战死在沙场上。
这次单知更的死更是早有预谋,他难逃一死。
只因他的重任就是保护我皇兄。
正当我犹豫是否将单知更之死的真相告诉单将军时,萧临鸢竟出面解决了这事。
他说,是援军中混有敌系。
草草了之。
母妃告诉我,萧临鸢的存在就是对我的威胁。
但我更害怕与他为邻的单府会遭他威胁,而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成为人人艳羡的君王,与我抢夺皇权。
因此我便常常召单将军进宫商讨将单鸠接进宫里,好生保护好。
单将军在我父皇还在的时候本就是想辅佐我皇兄上位的,对我的态度往往都是较为疏远的,如今也是一样。
不记得是哪天了,他再次来到宫里说明了单鸠不来的原因。
但是他说漏了一点。
单鸠是因为皇兄而不来的。
我坐在偌大的宫殿里,突然间笑了。
笑我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结局却偏偏还要拼死挣扎,想要扭转结局。
之后几天,偶然的机会,我去了皇兄的府上。
临王府早就在我印象中变化了许多。
那里面多了些生机与活力,多了很多花花草草。我拿出曾经在宫中的纸鸢,缓缓将它飞入空中。
曾经的记忆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涌入我的脑海,单鸠的一瞥一笑使我的心口发疼。
她是忘了我的。
她是食言了的。
一不留神,线脱离我的手指,飞到了另一边墙。
我早就知道墙的那边是单府,纸鸢被人“咻”的一下扔了过来,正中我脑袋。
我“嘶”了一声。
那人就已经爬过了墙,来到我面前。
她是我日日夜夜想着的单鸠啊,她看着我似是有些担忧,但那眼神是陌生的。
她终是没能认出我。
——
逍宁十四年。
我14岁,从我八岁开始,年年都会找皇兄一起狩猎,但今年却不同。
我派去边境的暗线告诉我,皇兄已经组建了一批军队,想要近期造反。
但他人在京城,如何能找准时机?
为了永除后患,我邀他去了宫里新一片狩猎场里狩猎。
以此借机放暗器杀了他。
单鸠也来了,她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不耐烦。无妨,能见到她我便是开心的了。
这次我没选地上爬的猎物,而是天上飞的鸟。
我看到萧临鸢皱了皱眉头,扔下武器想要离开。
我拉住他,低声说,“皇兄可是怕了?但是你别忘了,我的这个狩猎场外可是有很多暗器的,你若一出去,我便立马放利器,第一个射中的就会是单鸠啊。”
果然,我看到他脸色微变。
“皇兄,你动情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也是爱她的。
可我无权无势,光是一个躯壳,成了傀儡。
萧临鸢捡起弓箭,竞赛开始到结束。他一个也没射中。
观众席各家千金小姐拿我与他做比较,我掏了掏耳朵,不想听。
上面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单鸠被踹了下来,恰好开启了我设置的开关。
我是懦弱的,自私的,我跑向出口,一次也没回头。
到了出口,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被射中了后背,那箭本是该射向萧临鸢的。
多是命运弄人。
——
单鸠一病不起,那箭上的毒足以让她的身子慢慢冷却,郎中不会诊断出来这个毒,多半就是说她体虚,受了重伤。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被关在了宫里,看着母妃替我一个一个选皇后。
皇后只有一个。
但我对她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她是书香门第,举止投足都是母妃喜欢的模样。
她帮我选妃,帮我料理后宫。
我也不知后宫到底有了多少人了,我关心的一直在宫外。
——
单鸠和萧临鸢成亲了。
一直到现在萧临鸢都没有造反的动向,我渐渐对他松懈下来。
我现在虽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但是我仍是有我独自的思想的,我早已将对单鸠的爱变成利用。
他们成亲,我下旨。
我知道单鸠活不久了,若是萧临鸢真的爱她,那我就要让他亲眼看着她死去。
萧临鸢曾经常常告诉我,他是不会有多余的情感的,他会超过我,会成为父皇最得意的儿子。
他的感情太过于复杂,我是不懂他是否真正爱单鸠。
但我想,我们大概都是一类人。
我们或许都把单鸠当做棋子。
——
只是后来,单鸠死了。
死在萧临鸢叛变之前。
这或许成为了他叛变的导火线。
只因杀死单鸠的罪魁祸首,是我安排的。
他闯入皇宫殿内之时,那仇恨的眼神,我知道,他真的动情了。
不同于以往的遮掩。
尖刀刺破我的喉咙,我竟一点也不难受,做了这么些年的傀儡,我也做够了。
其实结局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是“鸢”,是鹰,是能凶狠的,翱翔于众生之上的鹰。
但他的名字却非父皇所取。
母妃深知此意,害怕他会压我一头,便次次刺激着皇兄发怒,让他的计划失败,让他的形象在父皇心中大打折扣。
我仅仅是“安”,我这一生只想平平安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预定的轨迹的?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