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海尸瘆楼琼宇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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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落地，双眼睁开，神觅懵了几秒。
自己正躺在客栈房间的床上，但他清楚记得之前是在宫殿围墙下，也知道自己后来没撑住睡了过去，送自己回来的人只会是……
他喉头滚了滚，轻抬上半身朝房内张望。那人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仰头阖眸，不确定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仔细听了听呼吸，才确认是后者。
他是背自己回来的还是……抱……嘣咚——心脏重跳，在那人看不见的时候，他才敢肆无忌惮任由面色涨红发烫。
作为警探睡眠不可能过深，他轻手轻脚掀被下床，从床板下摸出之前留存在房间的迷烟，捂住口鼻朝沉吟面上吹去。不一会，沉吟身体倏然软了下去重心不稳往地上栽，他稳稳接住后将人拖抱到床上，摆弄成舒服的姿势。
没急着给人盖被，他去衣柜的夹缝取出那枚先前沉吟摸遍自己全身都没找到的“阴偻棺”，又找出针线才回到床边。捏起沉吟衣袍最下摆最容易忽略的衣角用剪刀剪开，而后将又薄又轻的“保命符”仔细缝了进去。
做完事瞄了瞄窗外，看天色应该刚过下午五点，夕阳恰好穿过窗缝在沉吟脸上留下金橙斑驳。他撑着床沿，静静盯了身下人的睡颜许久，这人的胸膛在余光起伏，他缓缓趴了上去，明知人已经昏迷这些动静弄不醒他，却还是小心翼翼，不是怕打扰他，而是唯恐碰碎珍贵宝物。
嘣咚——嘣咚——
有力的心跳传入紧贴胸膛的耳中，他唇角逐渐扬起，弯弯的眉眼仿若温柔飘落的羽毛。眉头一抽，情绪随之失控，放肆的温热液体将羽毛打得湿透。
咚咚咚——
不知在沉吟胸口趴了多久，他极尽贪恋的时光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神老板，打扰，我有事找你，烦请你来我房间一趟。”
是刘初豪的声音，他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自己，替沉吟盖好被子后便出了门。
再回来时天色已全黑，进房后他转身轻轻关门。
“对我用迷烟？”
门锁刚落身后突然响起阴沉、带着压迫气势的声音，心头蓦地一震。
“我从来不会睡这么死，连被人从椅子搬到床上都浑然不觉。”
扶在门上的手紧了又紧，他掐着点回来就是为了留时间将人移回椅子上，这人比自己预想得早醒了半小时，体质简直好到匪夷所思。
“你自己交代，还是，我‘请’你交代？”
噌——
身后目光倏然凌厉，他后背狠狠一凉，冷汗顿时渗出。
“我知道你们警探向来睡不熟。”容不得多迟疑，他迅速调整好心绪平静开口，“就算你体质再好也扛不住连轴转，我欣赏沉局的能力，还指望沉局带我们过象，所以使了点小手段让沉局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以便面对接下来的高强度作业。”
好似带着利剑的审视目光寸寸钉入后背，他将紧绷的呼吸拉长以伪装成平稳。
若是沉吟的朋友，幸运至极，若是沉吟的犯人，可怕至极。
沉吟，是他最不想遇到的对手。
啪——房内忽亮。
神觅转身，刚灭了火折子的人冲他一笑，先前黑暗中如利刃的目光仿佛只是错觉。
“还是神老板有心。”
神觅转身走过去，神态已恢复如初，笑眯眯回：“在下惜才。”
“在移动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小心将水杯翻到我身上了？”沉吟指腹在自己胸口摩挲，“朦胧中总有种胸口又重又湿的感觉。”
神觅不动声色偏开头：“是啊，真是抱歉，衣柜里有衣服，你找件换上吧。”
沉吟转身去衣柜那边换衣服：“今晚要该夜探主殿了，有计划么？”
“嗯。”神觅侧身看似不经意背着正无所顾忌脱衣服的人，“我刚刚给城主送了封信，说城民们觉得游行一月一次实在太少，有些人因为有事刚好错过，一等就几个月，大家渴望多见城主，于是联名请愿城主将游行改成每晚一次。”
“能看出这城主非常享受游行，之前定成一个月一次应该是为了维持城主身份的矜持，但城民主动请愿就不一样了，他既能每日享受欢呼追捧，又不显得自己太过急迫。”沉吟已经迅速换好了衣服，“回信了么？”
“还没。”确定人换好衣服，神觅才转身面对他，“但大概率不会拒绝，七点便可见分晓。等会先把任务安排下去，就算他不出来游行，我也有别的办法将他引出宫殿，我约了大家六点在一号雅间集合，时间差不多了，下去吧。”
神觅率先向门口走去，门一开人却一愣，店小二端着个餐盘正欲敲门，见门被从里面打开便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您房间叫的餐，请慢用。”话毕便退了出去，还顺道关上了门。
“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沉吟倚在床边，双手抱胸，“神老板不希望我拖后腿，我也一样。”他下巴朝桌上饭菜一点，“吃完下去。”
喉头微动。神觅侧开脸，背对那人坐下：“那便多谢沉局了。”
六点半到一号雅间时，大家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经过早上的事，气氛有些微妙，所有人只是低头吃饭不多言语，原本无论如何都坐一起的齐修和刘初豪此刻刻意疏远般坐在桌子两头。
见沉吟和神觅到来，众人也不似之前还主动交谈，只是看了一眼就缩回去吃饭了。唯独刘初豪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得有些久。
神觅就当看不见，自顾自安排起来：“今晚的重点在搜查主殿内部，城主应该还会游行，所以游行期间是最佳搜查时间，秦森去查看监牢情况，韩乔留在街上观察游行，其他人跟我去宫殿，我进去搜查你们在门口把风，若是城主回来想办法通知我。”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听你安排？”齐修抬眼看了眼神觅又立马收回去，“你、你有把我们的性命当回事么？”
沉吟瞳仁微转，也想听听答案。
神觅没有露出一丝愠色，反而唇角微勾，语气温和：“当然可以不听，也可以选择自生自灭，我有没有把你们性命当回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得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话毕没等其他人反应就自己出了门。
方宁起身跟上去：“他最危险，也最能指望，每一次他的过象思路都精准无比，其实大腿也不是不能抱，而是要有技巧的抱。”
高澈一声不响也动身向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在互相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也跟了出去。
沉吟最后一个踏出门，凝望最前头那个身影：“有意思。”
众人始终没有交流，却默契地一致选择听从神觅的安排。只是原本应该跟大多数人去宫殿的齐修私下和秦森换了任务，自己半途去了监牢。
七点一到，城主的游行队果然准时从皇宫出发。为了避免和生肖巨像打照面，他们暂时躲进一条偏僻小路，等到队伍走远才出来继续前进。宫殿门口的守卫也很快被解决，神觅正要独自进殿。
“一起。”沉吟忽而拉住他。
“你得带着他们把风，给我通风报信，外面不能没有我信任的人。”
话毕神觅便如游鱼窜入大殿，沉吟脑子一懵，那种熟悉感又漫了上来，已经第二次了。
窜入大殿的神觅懊恼不已，说完那句话又才惊觉自己失言，这是曾经和沉吟搭档出任务自己常说的话。自打沉吟入象失误连连，可只要在他身边放松感就会失控，比如今天下午和除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时睡着，又比如过了这么多象，第一次对他人说出“信任”二字。
他猛地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专注任务。
大殿内有少许人在值守，但并非正襟危坐，而是摘了头套随意走动聊天。他并未走大道而是借助了柱子墙壁天花板等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摸到的寝殿处。寝殿门锁着，但这种古老的锁对他来说不难解，掏出用铁丝自制的开锁神器，他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锁推门而入，随即迅速且无声关上。
这寝殿果然与白日天差地别，内里亮堂堂且金碧辉煌，不用任何照明就能看清楚每个地方，布局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空间也比白天看到的大，白天的模样的确为伪装。
城主游行时长大约为一小时，加上来回的时间共两小时左右，他们过来、入宫、搞定守卫等已经耗费不少功夫，必须抓紧剩下的时间。然而露出真面目的房间是个套房，预估有五十平方米，一个人找起来实在费劲，半小时后他才在柜子深处摸出一本红文书，当下来不及细看，只先将文书揣进怀里继续搜索。
又二十分钟后，他从床板下发现被重重隐藏的暗格，把手处被上了锁，里面必然藏着重要线索。
他故技重施用铁丝插入锁孔，探了一半就知不对，这锁远比门锁复杂得多。拔出铁丝重新捏了个形态再次插入，比上次探入深一点后也无法再进，之后换了多种方式始终无法完全开锁。
正焦灼外面忽而传来一声鸟叫，是他和沉吟约定的用手指吹响的信号，代表城主回来了。下次能不能再进入还是未知数，他不想就此放弃，决定再试最后五分钟。
“按计划行事。”守在门口的沉吟对众人道，他在神觅进入的这段时间制定了以防这种情况发生拖住城主的方案。原先的守卫已被藏好，现在穿着守卫衣服站在门口的是高澈和刘初豪，秦森也被安排去做其它事。
剩下的方宁和沉吟下了宫殿前的台阶，齐齐下跪行朝拜礼。城主步辇停下，旁边太监头套的侍从过来询问：“你是昨日来送信的人？在这做什么？”
“是这样，小民家族世代以算命为营生，昨日回去后以身上沾染的宫殿灵气卜卦观象，见荧惑守心，冲犯紫垣，主大位者有小厄，不敢怠慢，特来禀告。”沉吟摆着恭敬姿势以诚恳凝重的语气回道。
太监瓷头套凑近城主低语，得到指示后开口：“说来听听。”
“今日是乙巳月，庚戌日，日柱庚金，与您命格中的‘寅木’本是‘金伐木’的相克之象，幸得有月干乙木遥合庚金，化克为财，本是显赫招财之兆，然而——”
他摇了摇头严肃叹息。
“然而今日子正时分，恰逢‘星桥’移位，地气翻涌。您这座主殿坐癸向丁，也就是坐北朝南稍偏，开离门正南门，纳尽天下旺火之气，这是极好的‘聚阳局’，本可助您得万民爱戴。但坏就坏在，今夜子时，‘五黄廉贞’大凶星飞临离宫，此星属土，遇火相生，凶性倍增！”
“《玄机赋》有云：‘火炎土燥，南离何益乎艮坤？’意思是当火过旺、土被烤焦时，最损伤的就是根基与人气。您若在此时踏入这火土焦灼之地，便会如明烛遇风，虽光耀一时，却加速燃尽，非但不能纳吉，反而会灼伤自身命格中的‘人气根’，导致日后民心浮动，声望受损，此乃‘旺极而衰’之象啊！”
此言一出，城主身体明显一僵，沉吟虽低着头，但余光始终在密切观察他反映。
“故此，小民斗胆建议，今夜子正之前，您万不可踏入殿内半步。”他加深诚恳之意，端得一副苦口婆心模样，“若要处理政务，反其道而行之，正是契机，应在主殿正南方的开阔广场上，设下临时朝堂，借戌土日支之广袤，承接乙木月干之生机，以八方万民之阳气为引，非但能化解凶煞，更能形成‘万众归心’之局，将此次危机化为巩固威望的良机！”
对面一阵沉默。太监瓷头套再次凑近与城主低语，片刻后发问：“你的理论听得人云里雾里，凭什么信你？”
沉吟不慌不忙回道：“小民也预知城主有疑，还卜算出一些与城主密切相关的事宜，是否可道出？”
城主亲自点了头。
“您命中带“井”，乃‘掘地穿泉’之格。”
城主明显一滞，沉吟乘胜追击。
“您年柱带刃，官星初现于少年，若小民所算无差，您应是年未及冠，便已身登高位，执掌一方，此乃‘少年得志，大权早握’之象。”他声音清朗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然而，您命理财库之旁，坐着‘劫煞’，这昭示着，您早年的繁华之下，潜伏巨大的危机，若按流年大运推算，您掌权后约二十年，恰逢大运交替之际，必遭遇一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浩劫，您赖以生存的根基也就是‘盐井’看似丰饶，实则已近枯竭，让您饱尝盛极而衰之苦，那段时间，您是否感觉如同龙困浅滩，空有凌云之志，却无力回天？”
高位上的人没有说话，但沉吟就是确信他此时正紧紧盯着自己。
“但您命格最贵之处，在于‘枭神’夺食而后生，‘枭神’主偏门、革新与破釜沉舟的智慧，正因如此，您在绝境中未曾坐以待毙，而是凭借超凡的魄力与智慧，启用了前所未有的新技术，向更深的大地索取宝藏，此一举，正应了‘破而后立’ 的天地至理，才有了这近二十年来，远胜从前的、真正的、坚不可摧的繁华。”
话音刚落，宫殿金瓦片突然跳跃起不规则光点——那是他安排秦森借烛火与镜子制造的“星芒跃顶”的异象。
城主紧握步辇扶手的发白指尖落入沉吟余光，没多久城主浑厚沉闷的声音落下。
“如他所言。”
“谢城主信任。”他唇角微勾，指了指身边的方宁，“对了，这位妇人收集了一些城民受到城主恩赐后感恩戴德的故事，待城主坐上临时上朝位，细细说与城主听。”
临时朝堂布置好后，这边算是暂时稳定下来。沉吟偏头望向主殿，目光微沉。
他怎么还没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海尸瘆楼琼宇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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