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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镇国公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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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世子。”尤府的小丫鬟跑得急切,匆匆行了一礼,探头望去有些疑惑:“诶?姜二姑娘呢?”
大抵是见她年岁实在尚小,纪瑶华也没在意她的失礼。燕临侧身问道,“怎么了?”
姜二姑娘此时正在尤三姑娘闺房中更衣呢,纪瑶华腹诽着。
姜雪宁待尤氏亲切得着实有些过分,甚至还无礼地插手旁人家事。
纪瑶华神情恹恹,她在京师的一举一动素来都是叫人捧着的,从来不费心去记任何人的身世面貌。因此自然不知道尤芳吟这一小小伯府庶女的名字。
若非那个梦,想来纪瑶华也是不识得姜雪宁的。
“园中女眷有贵客到——听说是乐阳长公主来啦。”那小丫鬟兴冲冲的,好似第一次面见长公主尊容。
纪瑶华来了兴致,“府门里有两个丫头,一见我就跪,吓得哆哆嗦嗦的。我有这么可怕么?”
最后一句话她扭过头去询问燕临,燕临夸捧的得心应手,熟练地哄着纪瑶华:“什么人能不被我们永嘉郡主的气度折服呀?定是初次见面,激动得发抖呢。”
纪瑶华被逗的咯咯笑,“想来表姐近日常在京中走动也是为了择选伴读一事。我这便去前厅看看。”
垂珠、贯月走在她身后,主仆三人气势汹汹地往前厅走,不知道的人恐还以为郡主来尤家寻仇呢。
听见她们的问安声,随后便是有人窃窃私语,说着长公主脸上的疤痕。
纪瑶华迈步冷笑:“你是谁家的丫头,怎敢妄论皇亲国戚。莫不是早对天家有所不满?”
清远伯夫人眉心微动,轻轻扯着尤月,“你怎的早不知会我这位郡主也来了?”
若她一早知道永嘉郡主也赏脸光临,定然早早前来守着。这可是京师脾性阴晴不定的女魔头。
她母亲坤仪大长公主的架势更是打遍大乾无敌手,哪个对上她的命妇贵眷不心下发怵?
沈芷衣抚了抚眼尾,薛姝见状忙开口道,“我与殿下偶然听闻尤小姐也起了赏菊宴,特来瞧瞧,没成想郡主殿下也在此处。诸位还请照常玩乐便是,若因我们扫了大家雅兴,便叫殿下们累心了。”
纪瑶华与沈芷衣是表姐妹,薛姝与之亦然。
只是因坤仪大长公主与薛太后不睦之故,永嘉郡主倒是不甚喜爱薛氏女,这都是京都人所共知的事情。
“适才她们正吵着要作画比试呢,两位殿下跟薛姑娘来得正巧,不妨也与她们赛上一赛。”清远伯夫人笑着开口。
纪瑶华提起裙摆挽着沈芷衣的手,沈芷衣顿了顿,微微往她这边靠拢,只是面色略有不虞。“阿姝擅画,她若下场还有别人什么事儿。行了,你们画便是了。”
清远伯夫人请众位以菊为题,作画献与两位殿下,为得便是争取公主伴读之名。
纪瑶华悄声,“关于伴读,表姐可有中意的人选?”
沈芷衣摇了摇头,轻声询问:“你呢?咱们永嘉郡主可选好了伴读人选?”
“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最惧夫子。本不欲入宫进学,奈何母亲与圣上再三嘱托,便是不想也不行了。”
纪瑶华满面愁容,“可是姑母烦了你在家中调皮捣蛋,想把你丢到宫里来呢。”沈芷衣调笑着打趣她,“不过也不妨事,反正你自幼在宫里长大……想当年皇祖母最喜欢你呢。”
“京都里能入得你眼之人也是寥寥无几。罢了罢了,为我挑的伴读,自然也是为你而选。你我相伴,又怎会孤寂无趣呢?”
沈芷衣拍了拍纪瑶华的手背,示意妹妹就座。自己理了理华服,则走向姜雪宁身旁。
她们说了些什么,纪瑶华无意去听。心中盘算着该挑选哪家女儿做她伴读来交了母亲的差。
各家姑娘坐得端正,唯有纪瑶华懒懒散散斜倚在上首。沈芷衣与薛姝来回巡视,却是停在了姜雪宁案前。
“哎,人家女眷吟诗作画,快别看了。”沈玠扯了扯燕临的袖子,燕临不以为意道:“那个薛姝一看就是蔫儿坏的,别欺负了宁宁。且她与小瑶儿一直不对付,我可得看着点。”
沈玠无奈,“永嘉有姑母和皇兄撑腰,谁人敢招惹她呀。姜二姑娘又是个聪慧机敏的,怎可能被薛姑娘欺负呢?”
语毕,沈玠便扯着燕临往后走去。这边姜雪宁为公主献上“落樱妆”宽慰着沈芷衣,“殿下的疤痕是二十年前平南王之乱中留下的,然叛军早已被剿,其余孽也是雉伏鼠窜。”
“我朝天威尽显……您的疤痕本是王朝荣耀,何必以之为耻。”
纪瑶华蓦然抬头,二十年前,沈芷衣仅是一襁褓婴孩,被叛军夺去充作人质以威胁京中皇族现身。
这道疤痕,是沈芷衣难以言说的痛。试问天下女子,又有谁能够真正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这些事情,她也只听父母说过其中一二,而今姜雪宁所作所为,却是让公主心结解了大半。
沈芷衣夸赞姜雪宁说话格外讨人喜欢,却引得姜雪宁慌声请罪。薛姝打断引开话题道,“好了公主,咱们不是说看看便回吗?姑母还在府里等着你呢。”
“也是。今日人多不便,改日再来找你玩。”沈芷衣心情颇好地注视着姜雪宁,又转头看向纪瑶华,“你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纪瑶华回神,摇了摇头。“不了,表姐你先走吧,我要回国公府寻母亲。”
沈芷衣颔首,先行动身。纪瑶华在她身后,临出清远伯府门前还看了姜雪宁一眼。
或许梦里她与姜雪宁交好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
因着纪兆凛尚存于世之故,所以膝下三子并未分家,都随父亲居住在纪氏府宅。直至次子纪桓封爵,府邸翻新修缮,先帝御赐牌匾改为“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门槛高得吓人,比之定国公府更甚。
一个是太后外家,一个是公主驸马。两家早已分庭抗礼数十年。
而今大乾三方武将世家鼎立,镇国公府纪家、定国公府薛家、勇毅侯府燕家。
若说骁勇,自是燕家满门忠烈独大。曾几何时,燕薛两家也结秦晋之好,可叹造化弄人,也可怜了昔年忠君大义的薛府定非世子。
“郡主可是来寻坤仪殿下的?此刻大夫人正陪着殿下在流心亭闲话呢,我带郡主过去吧。”经通传,府门里出来迎接的是大夫人王氏的陪嫁刘妈妈。
坤仪大长公主与妯娌王氏交好,纪瑶华自然也尊重伯母,便予刘妈妈几分薄面。因而笑道,“我观妈妈神色,该是要出府罢。刘妈妈不必劳心,国公府也是我家,既在家中哪有还耽误您做事的道理。”
刘妈妈也是府中积威甚重的老人了,闻言展颜笑得和蔼慈爱,“郡主善心体恤老奴,那老奴便却之不恭先走一步了。”
纪瑶华点头,携着垂珠贯月就往里走。镇国公府是一座七进大宅院,里设三房。大房乃翰林院学士纪松,二房便是国公纪桓,三房则是礼部侍郎纪杭与妻子南氏一脉。
纪松此生唯正妻王氏一人,王氏出自太原郡,乃名门望族嫡女。昔年纪氏未声名鹊起、富贵显赫之时,王氏便已下嫁给纪松,夫妻两人恩爱伉俪。
王氏性子和婉柔顺,是个极恬静的女子,却也富有大智慧,是纪松的贤内助。
纪桓虽是国公,可妻子坤仪大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更高一筹。按照礼数,纪桓想要得见公主须得层层上报直至公主审批。
幸而驸马公主夫妻情深,坤仪大长公主也是个不拘礼数的,二人便一同住在大长公主府上。
纪杭是庶子,不同二位兄长的嫡出身份,也没有两个哥哥的显赫政绩。他庸碌无为,身上的官职也是先皇加恩与纪氏,凭族荫得的职位。
他后院妻妾众多,膝下三个女儿,唯有序齿行五的珍珠是妻子南氏嫡出,大姑娘玲珑和四姑娘琉璃分别是贵妾胡氏与宠妾方氏所出。
眼看着不是去往流心亭的方向,贯月微顿刚准备出声询问,纪瑶华好似知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来了府里,自然要先去给祖父请安。”
纪兆霖是太傅,又身兼数职,历经皇庭更迭三代,资历深厚,乃京师文人之首。就连眼下的天子宠臣、太子少师谢居安亦是纪太傅先年学生。
“孙女给祖父请安。”
纪瑶华规规矩矩地垂首行礼,纪兆霖坐在上首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孩子,自家祖孙,妙君不必多礼。”
“妙君”二字是前几年纪瑶华及笄时,祖父为她取的表字。在此之前,长孙纪瑀之的表字“则成”亦是太傅所取。
府上能有此殊荣的,不过这兄妹二人而已。
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
纪兆霖从不是那般重男轻女的迂腐读书人,凡他所识,早已尽数交给了孙子孙女,能学出几分来,便看悟性了。
都说则成早慧勤恳,天资聪颖。可妙君也不差,只不过是小女儿被她父母宠得太过娇纵了些,又有何所谓呢。
纪兆霖捋了捋特意蓄起来的胡须,花白一片,却精神抖擞。属意磨磨孙女的性子,定了半晌方才开口:“听闻圣上准了你与乐阳长公主一同进学,可拟定了伴读名单?”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纪瑶华便愁眉苦脸的。犹豫半天,才慢吞吞问道:“祖父入朝数十年,出师门生桃李满天下,如今文人流派之家,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沈芷衣脾气大,她只会比之更甚。所以书香门第家的女儿更懂礼数,可以忍耐她的脾性。
纪兆霖此时正与自己对弈,黑白两子杀得有来有回。“你选伴读,又不是祖父挑学生,这种事情我哪里能给你提上意见。”
见纪兆霖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纪瑶华撇了撇嘴,“不选就不选,反正表姐也会选的。若说京师还有哪家女儿与我关系好些,那该是奚都护家的六小姐奚润滢。”
正三品京师文臣上都护奚济蓝,与纪松交好。其膝下四子三女,皆是文雅稳重之人,在京中颇有盛名。
纪瑶华想着想着,眼神一亮,一拍双手。“我这便回了圣上,说我钦点了这位奚六姑娘做我的伴读。可算能给母亲一个交代了……”
进学是她自己的事情,坤仪也是为了女儿好。饶大长公主再多么嚣张跋扈,在文史一事上,也是信手拈来的。
纪兆霖摇了摇头,总有一天妙君会知道她母亲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