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死敌的求婚后》挽南薰

4、朔望——假面真言搏君欢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来勤礼山，它却仍和我六岁时一个模样。

　　山间树木葱郁，仿佛逃离了时光的侵蚀，我信步走在小径上，脑海中不停浮现着那个白雪皑皑的夜晚，自己踏出的每一步。抬头便看到了那个山洞，被一树绿叶遮盖，很是隐蔽。

　　我盘膝坐在山洞门口的大石上，心中思绪不宁。

　　燕楚两国已成同盟，若梁齐亦可结成同盟，便有向东而扫的机会，只是……终究怕她不愿意吧。

　　心中所想被人打断。

　　来人白衣白靴，唇红肤白，身姿消瘦，正是我想的那个她——公子衡。

　　他拧着眉头，面色不善的盯着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心底暗暗苦笑，这般无礼，又岂是一国世子的待客之道，况且今日若非我及时出现，公子衡和梁国又怎能这般安然脱身。

　　我面上未露不悦，只是客气答道，“衡公子又来这里做什么？”

　　公子衡面上一缕肆意的笑容溢出，映着夕阳，灿灿宛若披上一层金辉。

　　他似是瞬时便怡然自得起来，盘膝坐在我身侧，对我笑道，“勤礼山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次贪玩，硬是要和央郡主比试，却偷偷负气将她丢在了这山洞里。”

　　她似在寻找一个口吻，隐去那些我不该知道的信息，继续道，“那天晚上地龙震动，山中雪崩，央郡主被困在了山洞中。我因心中害怕，便连夜跑下山脚，告诉山外之人，又将央郡主从雪堆中刨出来。”

　　公子衡眺望着远方，突然笑着感慨了一声，“说起来，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突然正正目光，对我道，“央郡主是……”

　　我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晗明侯姬戚的独女，姬央。”

　　公子衡一时警惕的望着我，问道，“你如何知晓央郡主的身世？她从小被养在宫中，便是我梁国民众，也皆以为郡主姬央是我胞妹。你一个年纪轻轻的齐国将领，又如何知道梁宫秘闻？”

　　我看着面前的公子衡，白衣白靴，面容清瘦，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太大差异。

　　这多年之后的第一面，竟又是在这里。

　　我又细细看向他的脸，分毫看不出有伪装的痕迹，若非知晓事情始末，我必不会疑心面前之人的身份，可是……

　　我定定心神，望着对面人警惕的铺满敌意的双目，心中一阵呐喊呼之欲出。

　　是，我们不应在这种时刻相认，在这种彼此都带着假面，扮着另一个人的时刻相认。

　　何况，你根本不认得我。

　　何况，你根本错认了当日。

　　于是，我淡淡笑道，“想必衡公子近日忙于攻城，对于梁宫发生之事有所疏忽。所以我齐国世子沐，求娶央郡主为妻的消息，衡公子才不知晓。”

　　我看着他面容一呆，似是震惊，他对我道，“这……这是几时的消息？”

　　我轻轻一笑，答道,“上月初三，世子携百车聘礼，已动身北上求亲，想来如今已入梁国地境。”

　　我顿顿又道，“不然衡公子以为我齐国军队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公子衡略略蹙眉，便又在唇边含了个无畏的笑容，道，“楚燕已成同盟，若梁齐亦南北合纵，便可剑指惠谷关向东而进，逐鹿天下。”

　　他双手拱拳向我示意，并道一句，“公子沐不愧当世翘楚。”

　　我听的出他话里的讥诮，略略按下心底要反驳的念头，苦笑不已。

　　从幼时的第一面起，她就是这样凌厉而骄傲的少女。我无数次想过，她在梁宫过得有多苦，才会在表面的万千宠爱里养出这么个刺猬性格。

　　我去提亲，只有一个念头，无非是想娶她为妻。

　　可惜，无人相信这个说法，人们总是一个比一个想得更复杂。

　　他撇一眼我，甚是轻松地对我道，“可惜我们央郡主，素来就不是好惹的。她自己若不点头，量你是哪家公子，统统打出宫去。”

　　我略略思忖，此时与她诉衷肠，绝对不如以利诱之来得效果好。

　　我面上仍从容笑道，“梁齐结盟，梁国亦是受惠颇多，且不论眼下的宜阳三城，便是我大齐的蒹葭军中骑兵之术，我家世子也可尽数奉上。我瞧衡公子手下的那支骑兵，虽精锐强悍，却也不过只得二分精髓罢了。”

　　公子衡起身，掸掸前锯的灰尘，笑的灿若丹霞，又道，“朔望将军真的是一方将领而非一介谋士？还是齐国人皆学了公子沐的巧舌如簧？”

　　我感觉自己脑后似有一条青筋暴起，并且从心底由衷生出想将面前人暴打一顿的念头。

　　这般的毒舌，这些年是和谁学的？

　　我勉强撑着面上的微笑，听得他继续道，“在下还有一事想问朔望将军。十月中，将军穿的这样暖和，是畏寒呢？还是想让厚实的衣服衬得自己略略英武一些？”

　　我仿佛听到了‘吧嗒’一声，脑后那一条青筋已然阵亡。

　　而那一个勉强撑着的微笑，更是僵在了脸上。

　　我叹了口气，终是免不了想问她那一句话。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世子在朝中说过，与郡主央幼年相识，便对她情根深种。公子衡可知晓这件事？”

　　他愣了愣，旋即笑道，“你们世子可真会说瞎话。央自幼便没出过梁宫，如何能与公子沐相识。”

　　他顿顿，继续毒舌道，“齐王子嗣多，公子沐也有不少对手，若非编造个情意深重得由头做掩护，他这求娶之举也太明晃晃了。不说天下悠悠之口，便是齐宫的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他回首望着我，猫眼一般明亮的双眸含了份嘲笑，道，“这话你也会信？”

　　又来了。

　　这些年到底是谁教得她，只看谋算，不问人心？

　　我抬头望望天，我这漫长的追妻路，真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