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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子衡——垂杨紫陌遇对手 ...

  •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尽显西域风土别样。

      我驱马前往城郊的豢马场,执尧自顾自安排手下挑马,我一人摇着玉扇不紧不慢的往里走去,狎着眼睛看两旁栏里的骏马。

      不想便碰到了它。

      那是一匹浑身通黑的骏马,高大威猛,一身如墨,同数年前然睇师父同我提起过的很是肖似,我心底一阵幢幢,可是寻了多年,来的竟这般凑巧么?

      我只纵身一跃其上,这马却果真是傲气,不肯任人差遣,我又是个不肯服输的,自然要同它周旋一番。

      正是此时,只听远处一声响亮的称赞传来,我扫了一眼,原来是一锦衣公子,神色清亮的看着我□□的骏马。

      他走近,扬起脚边的三粒石子,径直朝我打来,我未曾料到他非礼便兵,只好将将躲开,一跃落地,抬眼便瞧,来人锦衣长靴,浓眉斜飞,明眸灿然,生的很是英挺高傲。

      我现下白衣白靴,只额带上缀一颗鹌鹑蛋大的猫眼石,瞧着便只是个年轻公子。

      我本是秘密前来,不愿与其争辩,多生事端,只含笑道,“这位公子好俊的身手,只是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公子,三粒石子皆飞我身上大穴,若是小弟不慎,可不能万全回去见爹娘了。”

      锦衣公子瞧我生的瘦削白皙,略显清诀之态,便存了鄙夷之心,他含笑抱拳说道,“得罪这位公子实非我愿,只是这自古宝马如美人,自然是能者居之。公子既驯服不了,不如割爱让贤的好。”

      这话说的好生狂妄,他越是狂妄,我却越不能愤然。

      我知道自己容貌普通,只一双眼睛随了母亲,生的极好,曾得“五分如明珠,三分熠熠,两分狡黠”的赞誉,便面色怡然,摇开右手的白玉骨的折扇,闪烁着眼眸道,“公子说的有理。只是这马小弟已朝老板付了钱,再不能割爱的了。还望公子海涵,莫要让小弟为难。”

      锦衣公子仍旧含笑答道,“公子你买了这马,驯服不了也是带不走的,愚兄愿出价十倍,还望公子割爱。”

      我收了扇子,摇摇头,不紧不慢的答道,“小弟家中还算丰盈,不缺金银之物,公子还是另谋爱驹吧。”

      锦衣公子身旁一位冷面武人,扬声不屑道,“我家公子看得上你的马,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快让了出来。”

      我心底不屑,嘴角噙个冷笑,淡然说道,“公子你是买马不成,便就仗势欺人了么?”

      锦衣公子仍旧含笑答道,“公子说笑了,不若公子与愚兄定个比试,谁将这马驯服了,此马便归谁,如此方显公平,你看如何?”

      看我与人起了争执便一早到我身旁的执尧早已按捺不住,只脱口冷哼道,“头一次听闻,硬要拿别人的东西比试,还说公平的,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我摇扇止了他的话,冷笑着道,“既然公子有意,小弟就陪公子寻个开心吧。”

      那锦衣公子只一跃马上,训起马来。

      我面露讥讽,也只是摇着扇子在一旁观看。

      这马本是祁连山的马王,向来桀骜惯了的,它只是不肯供人差遣,先前实非我驯术不佳,我便不信这锦衣人能从我公子衡的手下占得便宜。

      我故意炫技,只耍着扇子,卷起一枚石子,直飞锦衣公子死穴。

      那锦衣公子忙躲,只得跃下马来。

      一时间,我笑的邪狞,又将扇子横击向骏马,登时马毙。

      我便回身,笑靥如花的道一句,“公子,承让。”

      锦衣公子遭了暗算不说,又见爱马被我一击毙命,登时气急,直欲起身同我动武,我心底暗自好笑,却又面色不改,摇着扇子道,“公子,小弟已制服了此马,可见此马到底归我。”

      锦衣公子冷哼道,“这算什么制服!”

      我面上笑意不绝,对他道,“这便是小弟制服的方法,公子惜其是千里神驹,小弟不然,买来就是宰了吃肉的。”

      他被我说的无话,只得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自是十分高兴,忙吩咐执尧故意当着他的面将马宰杀装箱,一时好不热闹。我怡然走过锦衣公子身旁道,“想来公子忿忿是因为生平头一遭仗势欺人还未得逞。”

      我顿顿,仍旧笑的邪狞不堪,又凑在他耳旁,轻声的道,“小弟不知公子仗的是谁的势。便是楚江王,小弟也是不惧的。”

      说罢,摇着扇子走了。我在心底默数,一,二,三……

      他果然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是楚国人?”

      我回头换上一个客气的笑容道,“公子身上的长衫样式不是三江地区独有的么,那锦缎还是松江织锦阁的手艺吧。小弟虽生在粗鄙之地,却还是有两份见识。”

      再看他,面上无虞,心底却是定是忿忿异常,他的忿忿却让我莫名的高兴。

      我让执尧带人赶着大批骏马先行,照例一人在街上独行。我绕过城中最大的酒楼,径直往珍宝阁走去。

      此时我已觉察身后尾随的三人,定神想想,便知是刚才锦衣公子所为。

      我便故意摇开了扇子,磨磨蹭蹭往珍宝阁走。

      珍宝阁的老板段氏,是我故交。

      如今他正立在门口,同一位少年公子告别,这公子裘衣裘帽穿的好不暖和,只是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略略有些违和感。

      我远远瞧着,看不清少年公子的脸,却兀的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妙人。

      待那少年的马车走远,我才走向了珍宝阁,老板段氏将我迎了进去,张口便道,“公子让在下代为寻找《槐人赋》一事,在下只好朝公子告个罪了。”

      我闻言,心下一滞,蹙眉问道,“出了何事?”

      段老板面上略有歉意地答道,“自公子两年前说《槐人赋》可能在大荔,在下便差人不断寻找。月余前,珍宝阁来了位少年公子,也说要寻找《槐人赋》,在下一口回绝了他。他也不以为然,只在这里购了一批前朝散佚的竹简,因字迹多模糊不清,不似中原文字,又别类凌乱,我也并未太在意。”

      段老板顿顿,又开口道,“谁料刚才这公子又上门,说是那散佚竹简中,有槐人赋的记载,他循着记载还找到了《槐人赋》的真迹,特来朝我道谢。”

      我闻言顿顿,反问道,“可是那个裘衣裘帽的公子?”

      段老板忙点头答道,“原来公子你瞧见了,正是那位公子。说来那公子也是奇怪,大荔虽寒冷,也没有九月就那副打扮的人。”

      我笑个不停,摇摇扇子对段老板道,“能人异士多半是有些怪癖的。”

      我啜一口清茶,又道,“央郡主幼时对着宫中《槐人赋》的复本感叹,若有朝一日能得《槐人赋》真迹,便学前朝钦元长公主,束发披甲,征战沙场。这番言论传了出去,世人皆赞郡主忠君之心。想来是她年少心性,算不得数,过了这些年怕是自己也忘了《槐人赋》这回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瞟着窗外的人影,心中盘算着锦衣公子的身份——孤身至西域大荔秘密征马的楚国贵族。

      楚江王九子,太子之下,成年的三位公子,算上王室旁支,十数人的姓名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兀的一阵冷笑,心底闪过锦衣公子的身影,你若想知道我是谁,又怎么瞒得住自己是谁呢?

      已经是第十日,我跨着一匹高大骏马,向东飞奔,一路日夜兼程,风尘仆仆。

      身后尾随的人也跟了我十日,我虽是疲倦,却是维持着一张笑颜,且越是往东,面上笑颜越深,有人自入觳觫,我又怎能笑的不深?

      我抬眼望望面前的青山,因时过重阳,梁国又处北地,山中树木已是略显萧索,零星枯黄,颇有肃杀之态。

      此山名曰胡归,名字是昔年战乱时节,背离故土,向西逃难之人所取,乃是西域与中原的一处分界线,翻过此山,便是梁国西境重镇历城。

      此时,五万梁国军队便由梁国右司马章越统帅,驻扎在历城。

      右司马章大人侍两朝梁王,是同晗明侯姬戚齐名的梁国将军。

      数年前,梁靖王,因一桩旧事,惹得朝中重臣不快。以左司徒代仍为首的朝中众人推举废帝,拥立靖王同胞弟,军功卓著的晗明侯姬戚为王,晗明侯一时权倾朝野。

      他为了洗脱嫌疑,主动释下了左司马一职,举荐右少校正薄玺接任。

      薄玺以十六岁少年之姿受任梁国左司马一职,其后与燕国诸多周旋间,用兵之老道,计谋之深远,便是让老将们也自叹不如。

      至此,梁国左右司马,一个久经沙场,一个年少俊才,十数年间先后收复不少失地,梁国军事日渐鼎盛。

      除去薄玺,年轻一代更有章骁,鱼府等人,分列为左右少司马,冲锋杀敌很是骁勇。左少司马章骁乃章越大人独子,此刻正与薄玺一路追击燕国残军,而右少司马鱼府,此刻领着一只五十人的轻骑兵,正穿梭在胡归山间,等着与我接应。

      彼时,各国皆兴造战车,由四匹骏马共拉,车上三名士兵,并装各式铁制兵器和强弩,每车再配有数名兵卒,是为一乘。

      因各国差异,所造战车也各有特点。

      梁国地处西塞,靠近大荔,马种优良,是以战车方向灵活,速度非别国可比。燕国锻造技术世所共睹,兵器一事上,无人可敌。

      晋楚二国,三面平原,一面临海,贸易往来不断,人丁兴旺,国家富庶。兵卒人数众多,素质优良。

      而齐国,因地处西南,丘陵绵延,战车不易穿行,便索性弃车,组建骑兵,又遭四国争先效仿。

      鱼府所带的这支骑兵,便是近年来我新训练的。

      鱼府如约与我碰头,便立刻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同我行了一个君臣礼。

      我心里暗暗道了一句,锦衣人,此刻你已知晓我是梁国公子衡,那么你到底是谁,也该让我瞧瞧。

      我朝鱼府打个眼色,便猛然提起弓箭,蓄满力量朝锦衣人射去。

      他未曾多想,循着本能扭身躲过,却不自觉将身体暴露在外,我随即提剑刺去,便同他缠斗在一起。

      他功夫不弱,又比我生的高大,我为得先机便招招狠绝,他一时挡不住兵器之利,被刺伤了左臂。

      他环顾四周,瞧见鱼府的骑兵,已将自己随从十数人分开包围,眉目微微一动。

      我仍旧是白衣白靴,红唇噙个肆意张狂的笑容,悠然道,“公子衍,大荔一别十数日,君似无恙。”

      我莞尔又道,“公子衍一路尾随小弟,不过是好奇小弟身份。如今你可知道了,两次赢你的,都是梁国公子衡。”

      公子衍心中忿忿,面上却维持着一国公子的气韵,道,“愚兄只用两次失策便了解到了天下许多人还未曾了解的一件事,很是划算。”

      我闪着眼眸,笑道,“什么事?”

      公子衍亦笑道,“梁国公子衡,不容小觑。愚兄下次便可多留个心眼。”

      我冷笑着挑眉问道,“公子还以为有下次么?我此刻便可杀了你,以绝后患。”

      公子衍仍然维持着笑意,答道,“梁国羽翼渐丰,若我是公子衡,必将先拿燕国开刀。宜阳三城一日不归,我便一日不肯放过燕国,当然也不会率先挑起战争,尤其是贸然挑起和楚国的战争。”

      我走进两步,心底泛起满满的厌恶,嘴角仍旧冷笑着道,“可惜你不是公子衡,所以不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眼光短浅的人。”

      公子衍目光一紧,而公子衡又开口道,“你瞧,衍公子,其实你也说不准我会不会杀你不是么?”

      我叹一口气道,“我真是讨厌你们这种佯装无畏的行径。”我又笑着对公子衍道,“不过,我确实不会杀你。因为我实在见不得血。”

      我觉得公子衍突然有一阵晕眩,我白衣白靴,一双眼眸分明喋血,一个笑容邪魅不堪,却说自己见不得血?

      他必然芒刺再背,我就是想让他明白我这身份所带来的压迫感。他扯个笑容,这笑容却略显疲累,再不高傲。

      他开口道,“我也真是讨厌你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不过你实在是个好对手,一个人夺天下实在有点无聊。”

      我蹙眉笑道,“你这话也忒是托大。”

      公子衍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他抱拳道,“是不是托大,日后自见分晓。”

      说罢,转身大步走去。

      我看着公子衍和随从一并走远,再不回头,便突然一个踉跄,幸得鱼府一把扶住了我,我胃里泛着恶心,当真十分难受。

      鱼府赶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苦笑道,“我……我是真的见不得血。”

      鱼府一愣,只是片刻,我又恢复如常,跨上马去,斜睨着他说道,“不然你以为樊城之战我为何不现身?”

      鱼府亦跨上马去,瞠目结舌答道,“我……我以为公子另有深意。”

      我实在不想不理会他们的瞠目结舌,只面色如常的答道,“那还真是完全想错了,我只是自小晕血而已。”

      说罢,踏马绝尘而去。

      我实在是不愿理会众人像是吞进一只苍蝇般的眼光,就算一战成名我也只是个人,人必然有弱点,我晕个血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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