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莫等花落》普奈鹿迩

4、4.往事

　　“钟老，这次老头子叫我回来是因为徐咎屿吧。”走在这个开满玫瑰花的园子里，谢言笙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管家钟老是一个很斯文的人，年纪大了，也有白头发了，但每天还是很精神。

　　他已经管了这宅子三十多年了，呆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谢老爷子在想什么。

　　听到小少爷的话，钟老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少爷是最让人省心的，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

　　在他任职的这些年月里，谢言笙很乖很听话，但有两个是他的禁忌，徐咎屿和他爸爸。

　　“老爷说您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赶巧明天徐少爷也要回国了，想着你们几个小时候玩得好的三家人能一起聚个餐。”

　　“哦。”谢言笙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看向钟老，“钟老，在我面前你别一直少爷少爷的叫了。我总感觉活在中世纪里，小时候就很讨厌你们一直这样叫。每次回家都感觉不适应，被你们捧着的那种感觉特别不真实。”

　　“在娱乐圈的这一年，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在没有集团继承人这层身份的时候，没有人会捧着我。”谢言笙冷笑一声，眼底突然间没了光，“不知道我身份的那些人觉得我一个新人资源那么好，不是睡来的就是靠着金主，他们自己也懂，没有人捧着哪会有这么好的资源。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就像供祖宗那样，有事了我找你商量一下，其他时候随你去了。”

　　“他们没有几个不是势利眼，热度高了我捧着你，变成个花瓶，哪里还会看得上啊。这个社会如今被资本家们占据着主导时常，谁敢上去说。”

　　钟老看向谢言笙，在落日余晖中发现这个曾经被捧在手心的小孩长大了，眼睛里曾经的光也被消耗殆尽。

　　“言笙，你长大了很多。”最后，他自顾自地嘟囔了这么一句话。

　　谢言笙其实听到了，他心知肚明。

　　哪里是他长大了，只是这个年纪有些事情也不会愚蠢地做出来罢了。

　　谢老爷子坐在红木椅子上等着谢言笙推开尘封不久的大门。

　　这里意料之中的干净。

　　谢言笙冷冷地在心里哼了一句。每天都有人打扫卫生，怎么会不干净呢？

　　“言笙，过来坐。”谢言笙被招呼着，很不自然。

　　他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家，更像是来做客的。

　　“我哥呢？”谢言笙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没有问好。

　　这一幕其实很像，像别人回家时一进门就到处找妈妈。可惜他早就没妈了，唯一有血缘还亲的只有哥哥谢言萧了。

　　谢老爷子没有表情的时候脸很臭，但这回却笑嘻嘻地说道：“言萧啊，他公司还有点事情，打电话说要晚一点回家。”

　　估计是两孙子都回家这老头还挺高兴的。

　　谢言笙看不习惯，咕哝着“哦。”了一声。

　　嘀嗒，嘀嗒，嘀嗒……

　　机械钟的摆锤发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点什么，也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谢言笙只有无限的尴尬和很多无法言说的话。

　　不知道是隔了辈分还是以前发事导致的，每次谢言笙单独看到谢老头，都没有什么话好说。

　　谢言萧在太阳落山之前匆匆赶到了，饭桌上也微微热闹了一点。

　　饭桌上坐着的人其实不少，有五个人。除了爷孙三个人，还有管家钟叔和做饭的刘姨。

　　可他们两个人都被约束在了身份里，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所以谢言萧变成了最社牛的那个人，总是在能合理地缓解尴尬。

　　“小宝，我刚听钟老说你最近去参加了颁奖典礼，还把最好的两个奖拿了是真的嘛？”谢言萧讲话很温柔，柔得像棉花糖，但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谢言萧其实很像妈妈，温温柔柔的很少看见他们发脾气。可谢言萧又和妈妈不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几乎被谢老头影响了，总是让人不想回答他的话。

　　“嗯。”谢言笙点了下头，继续把头埋进了碗里，但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当初那个玩笑成真了。”

　　那句话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谢言萧继续问道：“小宝，当演员辛不辛苦啊？我看你这一年都瘦了好多。你现在都拿了奖了，打不打算休息一下。”

　　“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金融类的，是不是可以考虑来公司实习一下？”

　　谢言萧的话听起来稀松平常，谢言笙却感到了满满的逼迫感。

　　“哥……”谢言笙放下了碗筷，原本青涩的脸庞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和老头子都知道我不喜欢管公司，当初是你们说学金融好，我才去学的。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聪明，也一点都不喜欢社交。”

　　“哥，也许你是王熙凤，但我绝不做贾探春。”

　　谢言笙呛出的这句话，让饭桌上本来较为欢乐的氛围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最后谢言笙也没有说出他的父亲，他也不想和自己的爸爸一样。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谢老头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事实上，他说的不错。谢言萧天生就是管理经商的好料子，就连抓周的时候拿得都是算盘，合同。但谢言笙就不同，从小数学就不好，语文却突出得好，但所有人都在逼他。他只有两个选择，逃避和接受，谢言笙选择了前者。

　　离开饭桌时，原本谢言笙的那碗饭几乎没怎么动，只有一个小坑和被肉汁染上的棕色。

　　园子里的红玫瑰开了，谢言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只觉得很好看。

　　带满刺的枝条缠绕在栅栏上，很矛盾，就像现在的谢言笙一般。

　　“你没和你哥说谢先生的事情？”听到声音，谢言笙没回头，他知道来的人是钟老。因为向来都是他。

　　谢先生就是他的父亲，谢旭。在谢旭离开这里的那一天，钟老就一直这么叫他了。

　　“钟老，你会觉得我和他们格格不入吗？”谢言笙看着别墅，不禁问道，“我爸去国外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看着这栋房子，然后一去不复还。”

　　钟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和谢先生一样，不想受到约束，被拘役在一个小天地。笑笑和夫人一样，温柔又老实，可他又在老爷的熏陶下，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你想想只要你有立足之本，又岂会怕他们不松口。他们的嘴又不是520胶水，就算是也有开的一天。”

　　谢言笙听到后也不想接着说了，岔开了话题。

　　“钟老，这园子里的玫瑰花开的真旺啊。”谢言笙摘了一朵，深红色的花瓣衬得人特别白，像……

　　红玫瑰里唯一的那朵白玫瑰。

　　房间早就整理好了，在二楼。

　　谢言笙在厨房柜子里挑了一个长瓶子，洗了洗，加了水，把摘下来的那朵玫瑰花去了叶子，塞进了水瓶子里。

　　孤零零的一只花……

　　周姜：严零同意了。

　　↑：好，谢谢周周姐。

　　谢言笙刚放下手机，看着那只花瓶，又拿起了手机。

　　↑：周周姐，我哥又想让我去他公司上班了。你家有催过你做什么事情吗？

　　周姜：有啊。你知道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吧，我妈从我刚毕业那会儿就一直催我找男朋友。我跟我妈吵过很多次，手机上，家里，大街上，都吵过。

　　周姜：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一个人也挺好的。她说，本来怕我以后没有人陪，但看到我每天开开心心的，她也开心。

　　周姜：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别人。我有个邻居，他家也有个女儿，我妈那天都看了。乱成一团的头发，脸上很多淤青，很多伤痕，里头还沁着血。我妈她怕了，怕我以后遇到的男人不坏。也怕我一着急就随便带个男人回家。

　　周姜：你哥只是用了你不喜欢的方式照顾你。你和他是同脉的亲人。

　　谢言笙看到发来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也不是不懂哥哥的那份好心，只是每次看到那份场景总会想到爸爸。那天，爸爸也是这样，然后连消息都没了。

　　雨天的玫瑰花像笼罩在梦境里一般，雾蒙蒙的，摸得着但看不清。

　　谢老头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吃饭的主位上，依旧聊着那些不想听到的话。

　　“阿旭，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公司的事情你最好关照一下。”谢老头讲话不像谢言萧，很严肃，和领导人一样，不容置疑。

　　“爸。我们现在在吃饭，我不想一回来就听到你说公司里的事情。你不是你的人偶，不是你可以到处炫耀的商品。”

　　“算了，孩子还在，我不想和你吵架。”

　　谢旭无奈地语气尽显无遗，看着三个玩的正开心的小孩，倒也觉得安心。

　　三个小孩慢慢长大，无忧无虑玩的只剩下了一个。

　　“阿旭，你爸我也老了，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老爷子呢？”谢老头看着谢旭一言不发的样子，猛地摔了筷子。啪一下，他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你跟你妈一个样！”

　　“我当初就不该给你读大学，让你读了个什么园艺专业。最后除了这些破花，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呢？不中用，一点都不中用！让你去公司委屈你了？你说说这世界上有几个能像你一样，锦衣玉食地供着，跟供祖宗一样，结果呢，没有结果！”

　　谢旭慢慢抬起了头，双眼猩红地看着谢老头，“呵……我是没用，但我不会因为那个什么破公司连我妈快死了都不管。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知道嘛？笑笑跟着你以后，都不会笑了。我今天去接他，别的小孩一个个看见来接他们的家长，都笑了。就我儿子，像个鬼一样，冷冰冰的，六月的天我都感到冷你知道吗！他跟他妈妈死的时候温度都一样了！”

　　谢旭无力地拍着桌子，想耗光自己体内所有的力气，然后瘫倒在椅子上。

　　过了很久，谢旭在园子里找到了一朵刚刚结了花苞的玫瑰花，塞进了胸口上的口袋。

　　就留下最后一句话。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