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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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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密信中,柳叶眉告知了许太后她成为渊政王贴身史官的事,她头一回收到许太后的回信。
“孤已知晓,紧盯渊政王与凤阳王异动。”
阅后即焚,甚至连焚灰她都小心翼翼地检查再三。
这些天渊政王又恢复到不苟言笑的状态,甚至比早前还要冰冷漠然,果然伴君如伴虎,王侯心如海底针。让她一时间有了错觉,那日赏秋时他的温柔宛如只是一场幻梦。
意识到他情绪阴郁,她这几日万事都很小心,生怕触了渊政王的霉头。只是一事她觉得异常怪异,为什么渊政王将王后藏的如此之深?召见百官、环巡宫内,他都会带自己前往,唯独去紫鸳宫,他勒令只许罗汝跟随,连柳叶眉都不许靠近紫鸳宫。
她寻思来元都五月有余,不去觐见下王后着实说不过去,按理说,她算是自己的义母呢。
于是一日,她趁李广烽面色稍许和缓,她便向他提出。
“义父,柳儿来元都五月有余了,理应去觐见下义母,以示孝道。”
未料此言一出,李广烽面色又沉了下来,只说了二字。
“不必”。
柳叶眉不知,那日李广烽去找王后共膳,话没说几句,手中的枫叶还未及时送出,王后又昏睡了过去。于是他连夜责罚了负责照料王后的太医,为何日日用最名贵珍稀的药材,素卿身子还是未见好转?
李广烽见自己语气过于冷绝,于是补充了一句。
“王后身子不适,切勿叨扰。”
见渊政王给自己台阶下,柳叶眉赶忙应话。
“柳儿知晓了。”
随后又是一阵静默无语,正在此时,殿外的阉人小碎步走进殿内,向渊政王行礼。
“殿下,周将军求见。”
“传。”
周将军走进大殿正准备发话,见到屏风后的柳叶眉,一阵犹豫,他迟疑地对李广烽说道。
“殿下,末将有一事禀报,与凤阳王有关。”此言是周将军在点李广烽,让他请柳叶眉暂避。
柳叶眉听见是与凤阳王有关,立马提了精神,但又得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假模假式地要执笔记录。
“但说无妨。”
李广烽似乎没有让柳叶眉离开的意思,于是周将军径直说道。
“近日边沐城的兵马蠢蠢欲动,末将在两国边线抓住一个擅闯的兵士,特来问问殿下是否斩立决,将尸首送回边沐城以儆效尤?”
李广烽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不。”
周将军猜测王心,道:“那让末将去严加审问,看他除了挑衅之外,有无别的意图。”
李广烽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周将军不再发话,一脸狐疑地注视李广烽。
“此人不但不杀,还要好吃好喝待着,明日再派人将他毫发无伤地送回边沐城。”
周将军一愣,迟疑地看向李广烽,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提取背后的想法,但一无所获。
渊政王一向不喜形于色、擅藏心思。
“可是殿下,近日凤阳王屡屡触犯两国协议,早前边线来兵寻衅滋事,今日还有兵士擅闯元都城内,就是为了试探我军底线,散我军心。若不加以严惩,末将担心日后只会变本加厉。”周将军试探说服李广烽。
李广烽面色一沉,周将军不敢再劝。
“末将明白了,听殿下吩咐。”
周将军一脸忧愁,正准备离殿,李广烽出言叫住了他。
“等等。”
周将军以为渊政王改变心意,赶忙止步等他的命令。
“以后若边沐城军队再次进犯元都边线,他来一步,元都的军队便退一步。”李广烽不紧不慢地说道,此言一出,周将军大惊失色、不敢置信,不止他,连柳叶眉也惊讶不已。
不会吧?这就是残酷狠绝的渊政王吗?他就是这么不废一兵一卒拿下吴国的?柳叶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将军欲言又止、不知所措,正思忖着是否该再劝劝渊政王时,一名手下急匆匆入殿对他一阵耳语,他眉头一蹙,对渊政王说道。
“殿下,有两名刺客假扮成难民混入救济处,此刻正以百姓为人质、欲将屠杀,末将这就去斩杀刺客。”
周将军提步欲走,李广烽思忖片刻,说道:
“慢着。”李广烽饶有深意地浅笑,“本王也一同前去。”
柳叶眉对于随同渊政王出宫一事,是极矛盾的。
她当然想出宫游街游乐、好不恣意,毕竟她来元都数月了,都一直被关在王宫里不得外出,她可是乏闷极了。但这趟外出可不是游玩,而是斩杀刺客,如此血腥残暴的画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的了。再者说了,刺客残暴无度,若不小心伤了她可就不好了,毕竟在元都宫内她可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才性命无虞,她到时必须得找个好地方躲着,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柳叶眉自顾自地想着,随即撩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身子看了看前头策马扬鞭的李广烽,她所在的马车虽然也是快马加鞭,但相比李广烽还是慢了许多。她不知道为何渊政王要亲自前往,周将军对付两个刺客是绰绰有余的。
除非……那两名刺客有猫腻。
李广烽率先到达救济处,周将军紧随其后。
救济处安置在元都西城门处不远,一个简陋的草房外挂着“扶倾济弱”的帘子,门外施予的粥桶被推翻,粥洒落一地、一片狼藉,若干士兵已经在门外驻守,等待周将军的到来。
草房外挤着众多围观的百姓,好奇想上前看,又怕死不敢太前,只在原地踌躇张望。
渊政王给了周将军一个眼神,周将军领命向士兵们发号施令,士兵们纷纷上前驱逐百姓,百姓才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刺客呢?”周将军对驻守救济处的士兵问道。
“回禀将军,正在里头,拿着尖刀作为武器。”士兵回答。
“有多少难民?”
“预计二十余人,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李广烽蹙了蹙眉头。
此时马车姗姗来迟,柳叶眉匆忙下马车,拿着纸笔假模假式地跟在李广烽身侧,李广烽余光瞥了柳叶眉一眼,随即提步往救济处走去,周将军抢先走到李广烽面前,劝道。
“殿下,里头危险,还是让末将前去。”
李广烽并未搭理周将军,而是看向柳叶眉,命令道。
“你就在这待着。”
柳叶眉也没打算进去,于是乖乖点头,退一步躲在周将军身后。
周将军见李广烽一意孤行,便不再劝。
李广烽走到救济处门口,里头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
“你是谁!?”
“来者是元都渊政王。”罗汝说道。
听声音估计是个被挟持的孩童,真可怜啊。柳叶眉听轩凰殿上渊政王和周将军的对话,寻思渊政王或许认为这个刺客是凤阳王派来的,才专门前来。
里头一阵寂静,沉默半晌后,一个手里执刀的七岁男童如惊弓之鸟一般,紧张地从救济处走出,他的刀抵在一个老妪脖颈处,老妪身后紧跟一众老弱妇孺,皆用麻绳绑着身子,一个串连着一个。
一个四岁女童,看上病怏怏的模样,一只手紧紧攥着男童的衣袖。
“哥哥,我怕。”女童稚嫩地说着,她胆战心惊地偷瞄了一眼李广烽之后,往男童身后躲了躲。
男童压制着恐惧,尽量语气正常淡定地抚慰着女童。
“安安,别怕,哥哥在。”
李广烽眉头一蹙,他以为是凤阳王派来的刺客,本想前来上演一场放虎归山的戏码,未料到竟然是个孩童挟持了百姓。
“周将军,你处理便是。”李广烽表情淡漠,转身欲离开。
“等等!不许走!”男童着急惊慌,“你敢走,我便把这些人都杀了!”
李广烽斜睨了男童一眼,仍是毫无波澜,提步离开。
“你真不管她们的死活了吗!?我真杀了!我真要杀了啊!”男童尖声喊道,试图逼渊政王留步。
当初李广烽设立救济处,一分是于心不忍,九分是为了让百姓广而告之他的善行,对他之后的布局有好处。若是为了这一分的于心不忍被人拿捏摆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柳叶眉见李广烽头也不回地离开,终于咬咬牙、一个箭步拦住他。
“义父!留步!”她神情坚定地目视李广烽,李广烽眼神一凛,让柳叶眉心生恐惧、些许退缩,但她见二十余老弱妇孺正像看救命稻草一般的神情看着自己,她只能强出这个头了。
“您今日离开,怕是会留下罔顾百姓性命的恶名。”她尽力压制声音中的颤抖,鼓起勇气。
“你想拦本王?”李广烽表情冰冷,声音带着让人不敢置喙的压迫感。
柳叶眉直视李广烽,不畏不惧。周遭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罗汝和周将军,从未见有人敢忤逆渊政王。
“义父,救救这些人吧,柳儿求你了。”这数月柳叶眉可是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今日是头一回冲撞李广烽。她知道此举不至于会让李广烽对她起杀心,但一定会生厌。
两人又是一阵凝神对视,气氛更为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李广烽才终于回身看向男童。
“你想要什么?”李广烽轻描淡写地说道,嘴角露出让人深感寒意的冷笑。
男童大喜过望,赶忙将身边的女童朝渊政王推了出来。
“把她带回王宫,吃喝不愁,还要让太医给她看病!”男童稚气地说道。
“那你呢,本王如何处置?”李广烽嘴角的笑意更甚,让人莫名背脊发凉。
“我……我……无父无母,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要杀要剐,任渊政王处置!”男童声音不住地颤抖,但他怕吓到女童,尽力保持冷静。
“你叫什么?”
“什……什么?”男童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李广烽眼神一凛,不再问第二遍。
“我叫如歌,她是我妹妹,如安。”
李广烽冷笑,随即瞬时以破竹之势、行云流水地抽出周将军佩剑,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剑已抵在男童的脖颈处。
“念你们兄妹之情,本王赐你们合葬。”说罢,他扬剑欲落如歌身上,如歌惊恐地紧闭上眼睛,如安终于忍不住惊恐地哭喊了起来。
危急之时,柳叶眉冲上前去猛地抱住李广烽,李广烽一怔。
“义父!”柳叶眉恳求李广烽,“挟持百姓是不对,但是如歌和如安只是孩子,他们无父无母无人教化,才会出此下策。义父,放他们一条生路,让柳儿去教化他们吧。”
李广烽沉默不语,柳叶眉从身后抱着他,见不着他的表情,更猜不着他的情绪,不过想必是怒火中烧,说不定不止这两个小孩,连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僵持了一阵,只见李广烽伸手拿开柳叶眉的手,面无表情地将剑扔回给周将军,他看都不看柳叶眉一眼。
“若他们有任何异动,本王第一个拿你是问。”随后李广烽径直离开。
柳叶眉像失了魂一样、惊恐未定,她看向前头,如歌如释重负、双腿发软,而如安哭哭啼啼地喊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