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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星罗棋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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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郡宝鸡屯,一个长着不少歪脖子树,满地杂草的土坡,有群半大孩子正手里挥舞着木剑,成群吵嚷着追来打去,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在大中午的日头底下,汗水直流。
刘沨站在不远处看了半天,才满是疑惑地回头问两个暗卫,“是哪个?”
昨日他们家主子当众宣布,非那位心仪多年的小公子不娶的消息,不过一日光景,京都城内外都传遍了。
非常有可能他们这几天寻找、看护的人,就是那位长在主子心尖上的人,林萧和林予深感责任之重大。
林予赶紧上前兴致勃勃地指给他看,“主子,在那颗树上呢。”
刘沨留意看去,果见几棵形状奇特的歪脖子树交错而长,层叠茂密的枝叶间藏着个小小的身影,晃悠着腿观看别的孩子们打闹。
要真是不特别留神,的确很难被人注意到。
刘沨几乎立刻便朝那边走去,他迫不及待的态度,让两个暗卫笃信他们的猜测,旋即大步跟上。
距离大概十来步时,树上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眼看着树杈子断了,那个身影大头朝下摔了下来,直落进背阴处的泥地里。
刘沨走近时,见一个穿着怪异的孩子,正不停咒骂着挣扎站起,胡乱揉着摔疼的身子。
急于确定他的身份,刘沨上前便问道:“你是祝星随吗?”
那孩子光顾着疼了,冷不防突然身后来人,吓得一抖,转身嚷道:“吓小爷一跳!你们谁啊?”
这个骨瘦如柴的孩子,看个头也就十一二岁。
他穿着宽大又略微短了几寸的裤子;类似背心短褂的上衫,偏还带了一截要长不短的袖子;他头发既没编上,也不是束起,就在后脖子处挽起个松松的髻,大把头发就朝一边随意地垂着。他满身满脸的泥污,呲牙咧嘴,活像个刚从石头缝里蹦出的泥猴子。
嘹亮稚嫩的童音又响起,“我早就不叫祝星随了,小爷叫祝知檀。”
想起昨日萧应辰“大概尚可”这个形容,实在太含蓄!刘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刘沨还是耐下性子,从怀里拿出那块金镶玉锁,问道:“这个,是你的吗?”
不拿还好,谁知那孩子见了,当场原地蹦起老高,“小爷没有钱!要账你去找李大富,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瘦如竹竿的小胳膊往北边一甩,“李大富就住旁边的高羊屯。”
说完朝他们三人踢了一脚地上的黄土,又从旁边抓了两把泥,朝刘沨扔去,然后转身拔腿就跑。孩子不大,跑得倒是挺快,绕着树左挪右闪,十分灵活,眼看着人就不见了。
留下怔愣在原地的刘沨,面色不好地低头瞅着袍角的泥污。
林予素来机灵,帮着刘沨掸干净衣袍,提议道:“主子,我带你去他的住所吧。”他觑着刘沨的脸色,贴心地缓和情绪,“哈,祝小公子跑得真快啊。”
刘沨:......
孤零零一间茅草顶小木屋,破了好几个口子紧闭的木门,侧面用竹子杂乱编起来的那一小扇,看起来应该是窗子。
一切都像是虚设的房子,不知是怎么挺过昨日的狂风暴雨的。
刘沨心里百感交集,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就是日后叱诧风云、祸国殃民的祝星随。
刘沨隐约记得,自己对他见过的印象,大抵也就那么两次。
征伐自立为王的北寒班师回朝后,毓乾帝在朝云殿为永成军设宴庆功。
刘沨那晚高兴,喝得有些多,已经被破格封为监察使的祝星随姗姗来迟,他旁若无人地走到天子身边落座饮宴,好不潇洒肆意。
旁边有人悄声跟他介绍,“瞧见没,这位就是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男花魁祝星随。本来是五皇子的人,不知怎的被皇上瞧上了,直接从五皇子手里要人,纳入后宫为妃了。快二十五的五皇子,这才被安抚着封了个康王,自那后皇上对这个儿子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见惯血雨腥风的粗犷武将,大多不像文臣诸多顾忌,他又干了一杯酒,语气里带着些讥讽道:“许是后宫娘娘做着没意思,这不蛊惑着皇上为他设了一个什么监察院,立于三公九卿之外,监察百官,居然还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
他把酒杯重重往桌席上一放,叹息道:“什么世道啊!为此死谏的御史大夫已经死了四位了,朝堂上哪个还敢出声?”
刘沨眯眼往上位帝席望去,只见一身绯红朝服映着面如冠玉的侧颜,看不大清眉眼,似乎那两片薄唇正轻启微扬,和毓乾帝说笑着什么。
刘沨最是见不惯阴柔谄媚的男人,随意一瞥,就转开了视线。
后来还有一次,应该是他带永成军出征,刚出京都大门不久,祝星随在南边的树林里挥剑处置什么人。
还是一身绯红朝服,皂靴乌纱帽,那背影瘦削挺拔,右手执剑正刺入倒地那人心口。听到他们停下来看,祝星随便略侧过了头,道:“监察鉴办案,闲杂人等莫驻足停留。”
刘沨只看清他溅上血的下颚微微扬着,语气冰冷桀骜,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阴狠孤傲。
早前征战在外,刘沨就听说过祝星随的大名,曾为花魁的祝星随,身姿窈窕,面容绝丽,远胜女子。有人一掷千金就为和他共饮一壶酒,共赏一江夜景。
世人都道,皇帝老儿被妖妃迷了心智,耗费四十万两白银打造摘星阁,里面珍奇异宝、阆苑仙葩,为博妖妃欢颜不惜劳民伤财。
也不知为他违了多少祖例,杀过多少人。
祝星随的父亲本是获罪流放的礼部侍郎官,为了他的体面,已故的祝侍郎也被追封了侯。甚至毓乾帝还许他掌权为官,许他自由进出皇宫,许他不用行礼......
而这样一个刘沨前世里的传奇人物,居然就是今日偏居宝鸡屯一隅的乡野小子?
刘沨站在茅屋外大树下凝神静思,毕竟现在是他声名大噪的五年前,谁知道这五年里那个野小子有过什么境遇。
重生醒来后,他曾有过猜测,当时毓乾帝身体日益衰败,朝政基本上都是康王在打理定夺,他永成王府的抄家灭门,和康王绝对有着密切的关系。
昔日从不受重视的五皇子,仅凭一个祝星随,就慢慢扭转了局面。而谁又知道这个祝星随,是不是就是五皇子培养出来,用来邀宠的工具呢。
虽然上一世的刘沨,最后没看到这位康王是否问鼎帝位,但以当时朝堂的局势,几位和他能够匹敌的皇子,被贬斥的贬斥,被冷落的冷落。只有刚展露头角就稳居朝堂的康王,成了局势中最有威望的新帝人选。况且还有握有实权的祝星随相助,估计不会有太大出入。
这一世,刘沨掌握先机,他怎能放任一颗如此有用的棋子,再落入仇人的棋盘。不论如何,他都要先把这颗重要的棋子握在手中,为己所用。
既然他是祝侍郎的独子,管他现在叫祝星随也好,叫祝知檀也罢,总之是这个人不会有错。
现在还默默无闻的祝星随,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孤身一人又生活窘迫,随便许些好处,便能拿捏笼络。
想通此节,刘沨不再犹豫,走上去叩响了破败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