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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寒(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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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
暑气绵长,炽烤大地。
“今天程总好可怕,会议上所有提案全否了。”
林蓼月站在茶水间里,背对门口,门外说话声由远及近。
她不动声色往角落走去,在休闲沙发处坐下。
交谈声还在继续。
“我早说程总没有外界传言那么好说话吧,你还不信。”
“这也不怪我不信好吧,平日里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任谁都不能信吧。你是没看见会上他的表情,明明他是笑着的,我却觉得瘆得慌。”女人想了想补充道,“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笑面虎…啧啧,可怕。”
同伴没有回话,她喃喃道:“有人把程总惹到了?”
按理说今天的情况放在往常,一口气否决所有人的提案是断不可能的,今天不但否了,还让总监、副总监会后去办公室找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同伴拍拍她,示意她慎言,“领导的事跟我们无关,还是少关心为好。”
说完朝角落里坐着的林蓼月点了点下巴。
说程仰辀笑面虎的女人顿时噤声,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什么更危险的话来。
林蓼月平视前方,右手端着咖啡,浅抿了一口,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将她们的谈话放在心上。
察觉到视线,她回头朝方才交谈的两人颔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辛苦。”
两人连忙摆手,诚惶诚恐:“不辛苦不辛苦。”
外界传言林蓼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踩着自己亲弟弟也要上位,可今日见到却认为传言或许不真。
但豪门向来水深,这哪里是她们这等小人物能够揣摩的,光凭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觉得别人错怪了林蓼月,传言真不真不知道,她们单纯这是铁打的真。
公司领导在,员工自然不好光明正大摸鱼,两人安静地给水杯灌满水便离开了。
看起来颇有规矩,出门都排队走。
林蓼月摇摇头,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份差距带来的疏离和谨慎,改变不了也没有改变的打算。
如果这种差距带来的东西能使效率最大化,作为集团决策者之一,她当然喜闻乐见,只有感性的人才会蠢到丢弃利益去拉近虚无缥缈的距离。
不过。
她实在好奇程仰辀一向稳定的情绪,是怎么出现裂痕的?
*
周数今天回家比程仰辀早,他看见她时眼中划过一抹意外,旋即恢复平静。
“回来啦?”周数问,声音意外的轻柔。
程仰辀不由得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
“青姨做好饭啦,就等你回来。”周数从沙发上站起来,堪堪遮住脚踝的裙摆随着起身的动作往上移了移,露出她半截光洁的小腿。
只是,包扎过的右脚格外引人注目。
“脚怎么了?”程仰辀方才并未注意,直到她站起来才察觉,他走过去扶她,没了半分因她去拳馆的不悦。
周数心虚地笑笑,“没事啦,不小心崴了。”
说完,她小心地观察程仰辀的神情,只是皱眉,没有要发怒的样子,很好。
程仰辀的目光粘在她的伤处,语调不免含了关切:“这段时间学校别去了,拳馆……也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周数乖乖点头,“好,我待会就请假。”
程仰辀不置可否,扶着她在餐桌旁坐下,自己则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就座,他拍拍大腿,“放上来。”
周数茫然,程仰辀动手将她大腿捞起放至他的,他说:“放松一点。”
这时,青姨将煲好的骨头汤放到餐桌中央,“齐了,夫人今天受伤,记得多喝点汤补回来。”
“好呀,谢谢青姨。”
程仰辀眉眼微动,侧目扫了她一眼。
饭后,周数靠着椅子消食,“好撑。”
程仰辀借着她脚受伤,硬是灌了她几碗骨头汤,说是伤啥补啥,好得快。
若是放在平时,周数绝对不从,可偏偏崴伤了脚,她说什么也不会跟人对着干。
周数从小就皮,家里人越不让干什么,她就越要干,如此行为带来的后果往往令人生气。
小时候因为调皮叛逆受的伤不在少数,每次受伤家里人都要数数她的过错,让她保证下次绝不再犯,然后才处理伤口。
时间一久,犯的错多了,她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凡是因为她自己的选择行为而导致身体受伤,她都会一反常态,切换成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性格。
说话不再夹枪带棒,语气不再强势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性子都软了几分,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绝不反抗。
以此躲过责骂。
这是周数打心里排斥的,受个小伤把性格都变了,太憋屈。
可恨的是,她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程仰辀抽了纸巾给她擦嘴,“你喝的时候说挺香。”
周数从他手里接过纸,仔细擦去油渍。
“那你也不能一直灌我呀,我现在觉得浑身散发着骨头汤的油香。”
说到这个,周数顿了顿,颇为苦恼地瘪嘴:“今晚洗澡好像会很麻烦。”
程仰辀面色无常地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边往楼上走边说:“那就不洗,冰敷脚腕即可。”
周数左脚一摇一晃,她看了看程仰辀,想说什么又闭上嘴,点头答应:“好叭。”
柔柔软软的语调听得程仰辀舒适地扬起眉尾,他夸奖道:“数数很听话。”
回到房间,程仰辀在她床尾垫了垫子,好让她晚上睡觉将腿搭上去,利于消除水肿。
又将冰敷袋裹在她脚腕上,敷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离开前他叮嘱:“晚上不舒服记得叫我,我就在隔壁。”
“好。”周数点点头。
周数向学校请了假,一周不用回学校上班,程仰辀也跟着在家里待了一周。
“一周不去公司没问题么?”周数问。
她端起碗打算盛汤,程仰辀接过她的碗,用汤勺撇开浮油,盛了小半碗鸡汤,又从中捞了几块鸡肉、几颗芸豆和枣子。
放在她面前后才道:“没问题,我姐在。”
周数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先前因受伤而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逐渐失效,她又恢复到往常。
“谢谢。”
程仰辀没搭腔,适时地转移话题:“今天去医院复查一下。”
周数没意见,就算他不说她也会自己去的。
下午临出门前,程仰辀接到一通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周数,“我得问问我太太。”
他叫住周数,“数数,复查回来我出门一趟可以么?”
周数提起裙摆下台阶,点了点头,“嗯。”
程仰辀这才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可以。”
不等人答话,他率先挂断电话,过去扶着周数胳膊往下走。
“谁的电话?”周数问。
程仰辀:“云幕。”
周数“哦”了一声,再没下文。
云幕是程仰辀的好友,感情深厚程度堪比亲兄弟,与程仰辀不同,此人性格跳脱,直来直去,某种程度上与周数有相似之处。
这个人周数见过几次,因为与她性格相似,她对此人的印象不算差。
司机在外等着,见人在车前停下,连忙打开车门,“程总,夫人。”
周数矮身进去,程仰辀绕过车身从车的另一边上车,甫一上车,手机就收到了条消息,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便从界面划去。
关闭屏幕,程仰辀扭头看了眼周数,后者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从医院回来,程仰辀在家待了会才出门赴约。
云幕早早地等在包厢门外,见程仰辀过来,他一把搭在他肩上,“你说说你,这才结婚多久,就妻管严成这样,出门喝个酒都要问老婆同不同意,没出息。”
程仰辀拉开他的手,拍拍衣服上的褶皱,目不斜视道:“我老婆不喜欢我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你我保持距离为好。”
这话听得云幕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阴阳怪气道:“冷气开太低了吧,我浑身难受。”
程仰辀并不理会他,径直推开门进去,看清里面坐着的人过后,他回头幽幽询问云幕:“你确定是喝酒?”
里面坐了一圈衣着暴露的女人也是喝酒的一环?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哎哎,”云幕拉住他,“这与我无关啊,我只交代管事的今晚有大客户要来,其他的什么也没安排!”
生怕程仰辀不信,他抬手弯起两指,“我发誓。”
程仰辀靠在门边,朝包厢内点了点下巴,“请走。”
云幕忙不迭进去把人都一一请出去,程仰辀这才施施然踏进门,寻了处地方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程仰辀长腿交叠,一手搭在沙发沿,一手握着云幕递来的酒,他摇晃酒杯,看着杯底缓缓道。
这副模样像极了斯文败类,云幕忍不住啧道:“你家那位是怎么看出你乖的?真想拍张你现在的模样发给她。”
酒杯抵唇,程仰辀薄唇微启,冰凉的酒精自口滑入胸腔,一杯见底,他放下酒杯道:“你随意,我家那位——”
根本不关心我到底是何种模样。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乏味,索性懒得说下去,手心向上一摊,朝云幕勾手,“烟。”
云幕摸出烟盒打火机一并丢给他,瞧他这副神态周身说不出的畅快,他笑道:“哟,这是突然就受了情伤?”
程仰辀冷冷地递个眼神过去,反唇相讥:“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