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16、惊蛰（六）

　　程仰辀抬手看了眼腕表，“没到下班时间。”

　　周数手叉腰在客厅来回走，听见他这话气笑了：“没到下班时间？我看贵公司林总倒挺清闲啊，还有空指挥人来家里搞装修，怎么你程总没人家职权大不能想走就走？”

　　“你们一家人把事情商量好了，人工程队到家里了才告诉我，有你这么干的吗？那房间好歹有我的一半使用权吧，她说重装就重装，怎么着，这意思是我还得跟你住一间房呗？合同里有这项吗？是你程总记性不好还是我周数记错了？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大事，你姐就非得过来一直住下去，成年人自己解决问题还不会是吗？”

　　程仰辀静了半晌，“这事是我不对，我——”

　　“你不对你不对，永远都是你不对，为什么不对怎么不对你心里有数吗？嘴上说几句不对就完事了我就该说没关系我原谅你？”周数心中郁结，“没到下班时间回不来是吧，行，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我自己处理。”

　　不等程仰辀说话，周数挂断电话，大步往楼上去，下来时手里多了行李箱。

　　原本不敢做声青姨连忙迎上去问：“太太，你去哪儿？”

　　周数生气但不迁怒，她扯了扯嘴角，“我回趟家。”

　　青姨思索片刻，“什么时候回来呢？先生那里……”

　　“暂时不知道。”周数还在气头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住，又怕自己走了程仰辀责怪青姨，她抬手搭上青姨的手，“青姨不用担心，程仰辀他要是因为这个责备你，你让他来找我。”

　　“我倒不是怕这个，”青姨欲言又止道，“其实先生他……”

　　周数制止她，“青姨，我不管他什么理由，他默许房间重修，就说明没有考虑过我，我现在很生气，不想听你替他解释。对不起青姨。”

　　青姨象征性地拦了两下，最后把周数送上了车，“太太，你回家多玩几天，男人就不能惯着，他犯错了冷他几天，太太你消气了再回来。”

　　周数还挺意外，朝青姨微笑，“好，谢谢青姨。”

　　程仰辀被挂断电话后，他立马下了楼，谁也没带，一路飙车回家。
　　回到家时周数已经离开二十分钟，青姨正在门口等他，见他从车上下来。

　　青姨跑下台阶，“小少爷，太太回家了。”

　　“回家了？”程仰辀皱眉，“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前。”

　　程仰辀松开领带，抿了抿唇，然后道：“家里麻烦青姨了，我去找数数。”

　　“诶，好。”青姨想了想，“小少爷，太太正气头上，你过去好好说好好解释，别激化矛盾。”

　　“我知道。”程仰辀转身上车，“晚上不用等我，麻烦你了，青姨。”

　　*
　　家里两三个月没住人，但有人定期上门打扫，用不着周数操心。

　　她到家第一件事是到附近商圈购买生活用品，之前用的虽然没带去程仰辀家，但长时间不用也已经用不了了。

　　周数提着一大袋东西回到家时，程仰辀正站在她家门口。

　　她愣了一瞬，面无表情与他擦身而过打开门，“你来干什么，找骂？”

　　程仰辀从她手中接过购物袋，周数看了他一眼，没拒绝，松手将购物袋给他。
　　“我来道歉。”

　　“不用。”周数淡声道，“那是你家，怎么使用跟我无关，你没错。”

　　说完，她进门换好鞋，伸手示意他将购物袋递还给她，“谢谢。”

　　程仰辀并不打算照做，一步跨进门，关上，换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不光来道歉，还要向你解释，以及照顾你。”程仰辀与她面对面，“鞋呢？”

　　“我们家没有男士拖鞋。”周数夺过购物袋，转身率先去了厨房。

　　闻言，程仰辀只好从鞋柜里找了双女士拖鞋，男女脚码差距很大，他试穿了一下，还剩一大截在外面，他又默默放回了鞋柜。

　　程仰辀光着脚去厨房，帮周数将食材放进冰箱，周数抄着手靠在流理台上看他，“不是道歉么，上门当家政阿姨了？”

　　他视线在三排罐装碳酸饮料处停留了一瞬，“家政阿姨想请问周小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备货碳酸饮料？”

　　“家政阿姨有意见？”周数到餐厅坐下来，撑脸看着他说，“麻烦程阿姨，洗漱用品帮忙放到卫生间，谢谢。”

　　程仰辀看了她一眼，真提着袋子去了卫生间，出来时周数还在餐厅坐着。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数数，房间重装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们是夫妻，我不该瞒着你默许房间重装，如你所说，房间你有使用权，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该让你知道并同意。”

　　协议夫妻而已，周数并不把话放在心上。
　　“我说过了，那是你家，怎么使用跟我无关。”

　　“我承认，”程仰辀顿了顿，“房间重装我有私心，对不起。”

　　“什么私心。”周数揣着答案问问题，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程仰辀坦然回答：“想和你住久一点。”

　　周数缓缓点头，而后笑起来，“是吗？”

　　“数数，我——”

　　“好了我知道了，”周数起身朝客厅去，“你回去吧，程总比员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多不好。”

　　“工作刚才在门口我已经处理了一部分，不用回去。”

　　“这是我家，没有空房间给你住。”

　　“我可以睡沙发。”

　　“我不喜欢别人弄脏我家里的沙发。”周数在沙发上坐下来，“床同理。所以程先生回自己家吧。”

　　要说程仰辀来之前，周数还很生气，可她一出电梯，看到门前站着的程仰辀，满腔的气愤霎时间烟消云散。

　　意外且欣喜。
　　好没出息，周数骨子里就犟，偏不肯承认自己会因为程仰辀到来消气，所以处处找他不痛快。

　　她没想过程仰辀要是真听她话离开，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程仰辀沉默良久，周数以为他要留下来，正欲说话，他却开了口：“好，那我明天过来。”

　　话音刚落，他就起身往门关去。

　　程仰辀全程没有犹豫，穿好鞋便打开门，左脚刚迈出去，客厅就传来声音：

　　“那什么，吃个饭再走？”

　　给了台阶，顺着下会的吧。

　　“不了。”程仰辀摇头，“青姨有在家做饭。”

　　周数起身走至他面前，将人一把拉进来，而后关上门，“青姨肯定知道你来了不会走，留下，我说的。”

　　程仰辀低头看着攥着他小臂的手，眸中闪过笑意，“好。”

　　*
　　第二天公司。

　　林蓼月特地去找了趟程仰辀，在他办公桌前坐下，“听说数数昨天跟你吵架了？”

　　程仰辀从文件中抬起头，“听谁说的？”

　　林蓼月耸耸肩，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我还听说你和数数两个人昨晚都没回家，去哪里了？”

　　提到这个，程仰辀嘴角止不住上扬，“哪里都没去，数数和我都是成年人，去哪里不用报备吧？”

　　“你小子，”林蓼月将资料翻开放到程仰辀面前，“昨天的Bily，查清楚了，老爷子安排的。”

　　程仰辀接过资料，大致扫了眼，合上后扔在一旁，冷嗤一声，“我知道，这么蠢的人也只有他能找到，这些年他往我这里塞了多少人，早就习惯了。”

　　林蓼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不能理解他做这些的目的，当年程阿姨的死本来就跟你无关——”

　　“姐，”程仰辀冷着语气叫了声，“公司不谈私事。”

　　指不定有人听墙角。

　　林蓼月自知失言，短暂停留一瞬，“好，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不送。”

　　办公室门合上，程仰辀才收回视线，捞过刚才扔在一边的Bily资料，重新翻开——

　　毕业院校：安南大学。
　　毕业时间是一年前。

　　他眼神凛了凛，难怪。
　　这三年他一直有资助安南大学，经商议，学校可向宏昇集团输送人才，林映海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把人塞进他的团队。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喂，数数。”程仰辀眉眼舒展，相比于方才柔和不少。

　　“午饭吃了吗？”

　　程仰辀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下班时间，他说：“还没，你呢？”

　　电话那头的周数顿了顿，“我也还没。”

　　“我下班去接你，我们一起吃。”程仰辀道。

　　“不用。”周数半分没有迟疑，果断拒绝道，“我和杨烟在一起呢，下班了就去吃饭吧，我挂了。”

　　程仰辀失神地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良久，他笑了笑。
　　好像，事情正在步入正轨。

　　周数说瞎话不打草稿，章叶重每天寸步不离杨烟，她走哪儿他跟哪儿，为避免与碍眼的人见面，周数与杨烟交流通常在手机上。

　　哪里像她说的杨烟和她在一起，这话也只有程仰辀信了。
　　周数给他打电话其实是想问，他今天要不要来她家，星禾湾的别墅在装修，每天噪音不断，他睡眠本就不好，这样一来，他晚上就可以不睡了。

　　“仅仅是这样？”杨烟看着屏幕里的周数，眼神早已洞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