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15、惊蛰（五）

　　杨烟告诉她问了会有惊喜，真是好大的惊喜。
　　如果这也算的话。

　　周数面色凛了凛，想要抽离，程仰辀察觉她的动作，收紧些许，将她朝身前拉，“没了？”

　　“没了。”她抬起胳膊格挡，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恰当的位置。

　　“走吧，回去睡觉。”程仰辀点头，深深地看她一眼后，按下她的胳膊，转而去牵她的手。

　　周数躲了一下，程仰辀仿若没瞧见一般，动作半分没有停留，反而肆无忌惮，手指嵌进周数指缝，牢牢握住。

　　他牵着她往书房外走，周数挣扎间，碰见下楼倒水的林蓼月，她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问道：“你们还没睡？”

　　程仰辀颔首，“嗯。”

　　遇见林蓼月，周数放弃挣扎，用力回握，程仰辀侧目看她，她只当没看见，与林蓼月笑着互道晚安。

　　回房后，还没来得及开灯，周数就将程仰辀按在门上，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仰辀猝不及防，后背撞在门上发出一阵闷响，他虚虚护住推他的周数，“没事吧。”

　　“程仰辀你能别装吗？”周数抽出手，“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给谁看？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你怎么了？”程仰辀垂下手，关心道。

　　这话如冷水浇醒周数，她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了？

　　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说话也这么冲。
　　是因为程仰辀刚才牵了她的手吗？

　　好像不是，抱也抱过了，亲也差点亲了，因为牵手就生气是不是有点太晚？
　　那是为什么？她在黑暗里茫然眨眼，面对程仰辀的问话她哑口无言。

　　两厢静默。

　　“对不起。”程仰辀率先道歉，他的嗓音很好听，尤其是响在漆黑的房间里，她的耳边。

　　他为什么又道歉？
　　在她面前他总在道歉，身份对换时她却总在说谢谢。

　　谢谢，对不起，这两个词不该是情感关系中伴侣间张口闭口除此之外无话可说的日常交流替代语。
　　协议结婚，夫妻不是夫妻，是合作伙伴。

　　程仰辀伸手将她轻轻往怀里带，脸颊贴着她额头，语气中带有抚慰，说：“是我的错。遮遮掩掩不把话说清楚，害你误会。”
　　聪明如程仰辀，他虽不知道周数为何突然问他心里还有没有别人，但却明白她前后态度为何急转直下。

　　周数矮他大半个头，男女体型差异又大，他只轻轻一搂，她便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你说得很清楚，我没有误会。”

　　“那为什么生气？”程仰辀问。

　　“我也想知道。”生气的理由连周数自己都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杨烟说她对他有好感，所以是因为听到那个答案她生气吗？
　　他说从前喜欢的人还在心里。

　　这个答案难道不是她意料之中吗？
　　她明明感觉不到任何，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情绪？

　　周数决定再清楚地问一次。
　　“再问你一次，从前喜欢的人现在还喜欢吗？”

　　不是“还在心里吗”，是“现在还喜欢吗。”
　　为避免不同人理解不同，她把话说得更加直白。

　　“还在心里”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过去喜欢现在不喜欢，但心里仍有一隅留存过去那段记忆，不为其他，只是珍惜少年时曾拥有真挚情感的自己。另一种则是无论过去现在都依旧喜欢，不是追忆，是明明白白的喜欢。

　　说不上为什么，周数希望他的答案是否定，证实先前问他时那句话的意思是第一种。

　　然而。
　　程仰辀一字一顿，异常认真道：“喜欢。”

　　周数嘲弄道：“你还挺纯情。人家不喜欢你还一如既往地把人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

　　程仰辀轻笑：“你是想说蠢吧？”

　　周数不答，算是默认。

　　“没错，我是蠢。”程仰辀头下移，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答应她结婚。”

　　好，蠢到家了。
　　“不光你蠢，她也蠢。”住肩窝处传来酥痒，周数压住颤栗，中肯点评，“不喜欢你还要拉着你结婚，关键你居然同———”

　　慢着，谁和谁结婚？
　　“你没猜错。”程仰辀说，“是你和我结婚，我们俩都蠢。”

　　周数耳中一阵嗡鸣，“你说什么？”

　　程仰辀却不再回答，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廓，引起一阵酥麻，周数手掐在他腰上，“再动就滚出去。”

　　她手扶他的臂膀，将人分开，重复问道：“你说谁和谁结婚？”

　　“啪嗒——”
　　灯开了。

　　一时不适应光亮，周数用手挡住光线，虚掩间程仰辀收回手。

　　片刻后，她放下手，与程仰辀赤/裸/裸地四目相对，她听见他说：“你和我结婚，隆盛资本千金周数与程仰辀结婚。听清楚了吗？”

　　周数愣愣地点头，“听清楚了。”

　　“所以……”程仰辀将她鬓发往后捋，“还生气吗？”

　　“好像，不气了。”周数抬手抚上心口。

　　程仰辀点头，“那好，睡觉吧。”

　　周数：“？？？”
　　突然被表白谁能睡得着她请问。

　　程仰辀作势要走，周数突然伸手拉住他，“不准睡。”

　　“为什么？”程仰辀好笑问道。

　　周数将他拉回原位，说：“我有事要问你。”

　　“可你已经问过了。”

　　“还有别的问题。”

　　“那你问。”程仰辀好整以暇地抄起手臂望着她。

　　“……”
　　周数目光闪躲，一时不知作何言语，她看向他的肩膀，方才推他时似乎撞到了门板。

　　“啊，”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连忙朝他靠近，伸手拉他松垮的睡衣，“刚刚是不是撞疼你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对，她想问这个，嗯，就是这个。

　　程仰辀却不给她机会，还没等她的手触到领口，他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我没事。”

　　“肯定有事，我看看，你受伤了我会愧疚的。”

　　“真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别害怕，我不会动手动脚。”

　　“嗤。”程仰辀笑出声，“数数，你是不是忘了，我不仅仅是你的合作伙伴，还是喜欢你的异性，更是一个精力充沛并有正常生理需求的成年男性？”
　　“所以，你要不要仔细想想你目前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周数蓦地看向他，从他手里抽回手，故作放松道：“行，不看就不看吧。睡觉，我去睡觉，呵呵。”

　　*
　　周数猫着躲了程仰辀一周，期间林蓼月搬回了她自己的家。

　　本以为林蓼月搬走后，周数便可与程仰辀解除同住一间房的尴尬境地，没成想她那名义上的大姑姐临走前办了件损人利己的事。

　　彼时程仰辀不在家，周数好容易透口气，在客厅沙发坐着追剧，林蓼月从楼上下来，手上提着包，径直走向门外。

　　周数听见动静抬头，“要走了吗？”

　　林蓼月回头朝她笑：“是的，不过只是短暂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会回来继续借住。目前还有点小事需要处理，我交代完就离开。”

　　周数没做他想便点了点头，扭头继续专心追剧。
　　很快，去而复返的林蓼月身后跟了群人，看着装像是某类型工程队。

　　周数：“？？？”
　　他们来干什么？

　　她站起身，裙摆及脚踝，问：“这是？”

　　林蓼月解释：“房间风格我不是很喜欢，所以打算趁不在的这段时间重装一下，他们是别人推荐的工程队。”

　　重装？！那不就是意味着她还得跟程仰辀一起住么？？

　　这他妈…
　　欺人太甚！

　　周数气笑了：“不是，大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又不长期在这儿住下去，有必要重新装修吗？你瞎动程仰辀的东西不怕他找你算账？”

　　“不会，”林蓼月风轻云淡，“这事儿他默许了。”

　　他默许了。
　　“哦。”周数偃旗息鼓，泄气般在沙发上坐下来，“随你们开心。”

　　周数拉着脸看电视，悔恨自己一时冲动。
　　这日子过得真憋屈，关键还不能搬出去，草。

　　电视里的人后面说了什么，周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程仰辀那个软蛋。
　　恨不能千刀万剐。

　　软蛋此时正冷着脸质问下属工作上的纰漏。

　　“我说过，我的团队不需要不长记性的废物。”程仰辀将文件丢在桌上，他松了松领带，靠在座椅上，眉眼间尽是寒气。

　　“这是第二次出重大差错，”他手上的钢笔在指尖旋转，下一秒钢笔末端重重敲在桌面，“我说过，再有一次就收拾滚蛋，你准备怎么离开公司？”

　　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言不敢发，程仰辀十分有耐心，静静等他开口。

　　许是程仰辀压迫力十足，下属咽了咽口水，结巴道：“程总，我…我不想离职。”

　　程仰辀颔首，“那就是想让人事辞退了，可以。稍后我会和人事打招呼，按照合约，公司会赔付你相应赔偿金，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我会让人事尽量满足。”

　　下属连连摇头，“不……不是，程总，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程仰辀放下钢笔，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并不回答。
　　良久，他说：“也行，损失由你支付，能做到你就留下。”

　　下属霎时瞪大眼睛，“我走……我走！程总，我马上就走。”

　　“好。”

　　那人走了没片刻，程仰辀便接到了周数的电话：

　　“你回来，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