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三两淡酒

7、他有名字

　　熟悉的厕所隔间，熟悉的“恶霸少年”，江余成靠在门板上，门把手凸出来的那块硌得腰很疼，面前的“恶霸”表情似寒潭般冰冷，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但是江余成却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彻底把“恶霸少年”激怒了，喻之揪起江余成的衣领，丝毫没有身高占下风的弱势，仰着头恶狠狠地说：“江余成，你一天不招惹我不舒服是吧？”
　　艹，这门把手真硬。
　　江余成往前挪了挪，腰终于得到了解放，只是狭小的隔间，有限的空间，伴随着江余成挪动的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喻之立马往后退了两步，腿碰到了身后的马桶，一个没站稳，差点坐了下去。
　　江余成眼疾手快，一手将人捞了回来，原本靠近的动作，瞬间更加亲密。
　　感受到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喻之惊慌了一瞬，就一瞬，下一刻，他的双手已经快于大脑反应，用力推开了江余成。
　　“靠。”江余成的腰再度磕到坚硬的门把手上，这次更是猛力撞击，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国粹脱口而出。
　　看到江余成的额角沁出密密细汗，好看的五官因为疼痛有些扭曲，喻之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了，江余成可能磕到了。
　　他别过脸，十分别扭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江余成咬着牙回答：“不好，学弟你好狠的心。”
　　听到江余成还有心思打趣自己，喻之的担心和歉意消退了大半，随即说道：“谁让你先招惹我。”
　　“我……”
　　“江余成，江余成。”
　　江余成的话生生被截断，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冲喻之无奈一笑，转身拉开了身后的门，出去之后，才出声应外面的人。
　　“这呢。”
　　厉尧背对着江余成，正探头寻找，闻言转身，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三两步走到江余成面前，一脸八卦地看向他的身后，探头探脑半天，才确定，江余成身后没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跟你打架的小学弟呢？”厉尧揽上江余成的肩膀，一脸八卦。
　　江余成还没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江余成和厉尧同时回头，看到喻之一脸冷漠地站在两人身后。
　　厉尧瞬间激动了起来，“我去，你两还真在这约架了？”
　　“怎么，你也想吗？”喻之走了两步，停在两人跟前，抬起头，盯着厉尧，放狠话：“你们两个一起也行。”
　　三十几度的天，厉尧莫名打了个寒颤。
　　二十一世纪优秀青年厉尧同学忽视掉喻之充满杀气的眼神，苦口婆心地劝导：“我说学弟，能不能不要这么凶残，现在是法治社会，动不动喊打喊杀可不是我们新世纪优秀青年该做的事，再说了我们一打架，就得辛苦警察叔叔，他们为人民服务已经很辛苦了，我们怎么能如此自私，还给他们添麻烦呢。”
　　“……”
　　喻之真的从心底了怕了厉尧了，他见过很多比厉尧高，比厉尧壮的男性，和他们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惧，即使一场架打下来自己捞不着半点好处，甚至被揍得一身伤，喻之也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
　　但是今天，喻之怕了，怕了厉尧那副三寸不烂之舌。
　　见喻之不言，厉尧以为自己的教育起到了作用，本着为社会除暴的伟大心情，再次开口：“学弟啊……”
　　“什么学弟，他有名字。”一旁的江余成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什么？”厉尧下意识地反问。
　　“我说，他有名字，别一口一个学弟。”
　　“你不是一直叫人家学弟，今天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莫名其妙的。”
　　“你们是一个高中的吗？你们是一个学院的吗？都不是乱叫什么。”
　　江余成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顿时堵得厉尧哑口无言。
　　喻之难得在心里默默给江余成点了个赞，终于让厉尧闭嘴了。
　　三人默契地都不再讲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默了片刻，江余成终于开口，打破这片诡异，他看向喻之，轻轻勾了下唇，随后说道：“早点回去吧，明天睡个好觉，后天还得早起呢。”
　　哦，对，后天是周末，要去做该死的志愿活动。
　　都怪江余成。
　　喻之冷飕飕地瞥了眼江余成，一言未发，直接走了。
　　留下江余成一人在风中凌乱：“我又说错话了？”
　　小学弟的脾气真让人捉摸不透。
　　*
　　周日。
　　一大清早，喻之就被扰人的铃声吵醒了，六点半，比他平时上早八还要起得早。
　　都怪江余成。
　　喻之对着镜子慢吞吞地刷牙，满嘴泡沫，眼睛轻阖，表面一片祥和平静，心里却上演着血腥的场面，从睁开眼到现在，他已经将江余成凌迟了一万遍。
　　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喻之稍微脱离了半睡半醒状态。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更是直接叫他唤的彻底清醒。
　　他打开手机一看，哦，“尸体”发过来的。
　　【小冰块】学弟，起了没？
　　【小冰块】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扯蛋。
　　喻之在手机上一顿操作，完成之后，关了手机，随手装进兜里，穿好鞋子，出了门。
　　等他赶到集合点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喻之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挪了挪脚步，默默走到了一旁的槐树下面。
　　杭州的夏天真的很热，不到八点的时间，太阳已经开始勤勤恳恳的工作，让人无处躲藏，大槐树下也是如此，虽然勉强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却依旧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光线透过树缝洒在喻之身上，脚下。
　　起得太早，阳光太晒，喻之此刻烦躁到了极点，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江余成遮住了那直直照向喻之脑门的刺眼光线，一路走来挟带的微风驱赶了些许燥热，喻之心头的烦闷也随之减少，他抬头，可能是脑子被热坏了的缘故，他看到江余成背着光站在他面前，眉眼带笑，画面与三年前重合。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视线重新回到脚上，喻之随口道：“要你管。”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喻之再次抬头，方才脑海莫名出现的一丝异样陡然消失，什么眉眼带笑，什么画面重合，眼前明明是江余成欠揍到极致的脸。
　　“笑什么？”喻之语气不善。
　　喻之话音刚落，大部队那边传来了厉尧的声音，好像在清点人数，应该是要出发了。
　　江余成敛了敛笑，说道：“走吧，要出发了。”
　　“别管我，你先走。”
　　还真是个别扭怪。
　　江余成无奈道：“行吧。”
　　江余成离开后，喻之轻轻舒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心口的位置，抬眼望了望天空那抹刺眼的金，破太阳晒的人真烦。
　　做志愿的地方不远，一行人浩浩荡荡十来分钟就到了，到了地方，学生会其他的几位干事给他们发了衣服，交代好了工作，很简单，给一群一二年级的小朋友辅导作业。
　　喻之低头将刚套上的马甲拉好拉链，随手拨弄了两下额前有些挡眼睛的碎发，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该去剪头发了。
　　“我说学……”学弟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厉尧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凉意，他回头一看，果然，江余成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立马改口道：“喻之同学，你一个人站着干吗？你的搭档呢？”
　　喻之疑惑：“什么搭档？”
　　厉尧：“……”合着您刚才是一句也没听啊。
　　“两个人一组，给小朋友辅导功课。”
　　喻之看着厉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潜台词：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不过，厉尧要是能听懂喻之的潜台词，他还是厉尧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厉尧便开始催促喻之：“你光点点头干吗？快去找还没组队的人组队啊。”
　　“不用找了。”
　　江余成出现在两人身边。
　　“我和喻之一队。”
　　“我拒绝。”喻之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拒、绝、无、效。”江余成挑了挑眉，逗小孩似的慢慢说道。
　　喻之有些生气：“凭什么？”
　　江余成好看的眸子染了几分笑意，微风经过，吹动长睫，看起来更加生动，嘴角微翘，勾出一个痞气十足的弧度，他道：“凭我是这里官最大的。”
　　一旁的厉尧悄悄冲江余成竖了个大拇指，论不要脸还得看咱□□。
　　喻之的眉头在江余成过来后就没松开过，此刻更甚，语气更是难掩的不悦：“你这是滥用职权。”
　　“对呀，我就是要滥用职权，和你一组。”江余成没脸没皮道：“反正我开心就好。”
　　本要坚决拒绝和江余成一组的喻之被这句话分了神。
　　这句话有歧义。
　　喻之理性的大脑开始分析，滥用职权是江余成开心的充分必要条件，两者密不可分，是这个命题的唯一解，至于“和你一组”这句话，是这个命题的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条件，可有可无，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喻之忽略了一点，没有意义的东西为什么要存在？没有意义的话为什么要说？
　　而说话的人在那句话说出口的一刻，就赋予了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