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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喜酒 ...

  •   打发走了老三,周琢全程还真没吭一声,沈林的目光太专注了,他怕打扰,也不忍心打断他手下有条不絮的动作。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在医院这样的手术算不上什么,可是当下是在土匪窝里,周琢再能耐有麻药有盘尼西林,他和正规医院比还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就让沈林提起百倍的注意力和精神头,要是一个不慎,二当家没了,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沈林手下利索地打了个结,像是给整场手术画了个句号。

      劲一下卸下来,他转头看向周琢,那一瞬间从高强度工作中卸下来的倦怠目光化成了无形的猫爪,不轻不重地在周琢心口挠了一记。

      沈林嘴上起了层白白的死皮,他这时也没什么针对周琢的劲,轻轻张开口,像久旅归家的流浪汉,嗓子哑哑的:“给我杯水。”

      周琢先是看了一眼容哥儿,麻药没这么快失效,躺着的人平平静静地瞌着眼,他这才去桌边用粗瓷碗给沈林接了杯水:“哎呀沈医生,容哥儿醒来,过三天没事,你就是我们壳田寨的座上宾。来,喝……”

      沈林已经靠着床角睡着了。

      周琢将水放到桌边,蹲下/身凑到沈林面前细细看。

      真是外国的水比国内的好?

      他由着本心拨开沈林额前的碎发,忍不住摸了一把沈林柔嫩的脸:“好家伙,真是汉子?”他大大方方向下瞄去,确认之后不住咂舌:“爷当年也没嫩成这样啊。”

      “老三!”周琢手臂伸过沈林腋下,这人抱起来也没什么分量,他一脚踹开房门向后示意,“带两个人好好照看。”

      老三应下后看一眼他怀里,寻思道:“沈医生今早起没吃饭吧?”

      “什么?”周琢不可思议,“昨晚那两口面也就打个牙祭,你们今早怎么没给他饭吃!”

      老三委屈:“大当家您去叫的人啊。”

      周琢扒拉两下自己的记忆,向怀里瞅一眼,越看越觉得沈林脸色白得不正常,憋了半晌问老三:“那这是累昏了还是饿晕了?”

      ·

      沈林再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他发觉自从进到壳田关,他的意识总是不随着本心走。

      他皱着眉掀开破絮被子,才要起身胳膊撑不住力地一软,整个人没防备又跌到土炕上。

      床边桌上点着灯,沈林就着豆大的火光看到门口一个脑袋晃过去,接着就是大嗓门拉扯开:“大当家的!沈医生醒了!”

      沈林疲惫地将手掌盖在眼睛上,他又渴又饿,不知道周琢是不是现挖井取水去了。

      “沈医生。”

      周琢端了一碗水,后面老三直接提来个食盒,散出的香味直往沈林鼻子里钻,他闻得出,里头有烧鸡。

      “老三,给我们沈医生先摆上。”周琢将碗沉到沈林眼前,水波翻着微微的黄,他怀着笑说,“好东西啊,给你加了两勺蜂蜜,赶紧起来喝。”

      周琢将蜂蜜水一齐摆到桌面上,完全看不到身后沈林幽怨的眼神。他回过头就对上这么一双眸子,还以为沈林又犯了什么毛病:“起来吃啊,睡了一天不饿么?”

      沈林虚弱得说话都费劲,就那么看着周琢,一番思想斗争后出声:“没劲,起不来。”

      开口第一个字,嗓子里的灼痛感就蔓延开来,沈林咽下一口唾沫润润喉,看着周琢的目光更加焦灼。

      “这身板,”周琢一回生二回熟,掀开被子直接将人抱起来,“就能比容哥儿现在强点。”

      “你干什么!”沈林惊了一跳,他还没被人这么跑过,像个女子,“扶我过去不行吗!”

      “哎哟喂沈医生,你还说没劲,中气都足成这样。”周琢将他放到凳子上,抽手时滑过沈林的腰,不免又要念叨,“沈医生,你穿得薄了吧?”

      沈林刚从被窝里出来,冬月里的天一半都要飞雪,他先将周琢放在桌面上热乎乎的蜂蜜水灌下肚,嗓子滋润了再开口说话:“把我外套拿来。”

      周琢没觉得什么不妥,沈林刚保住容哥儿的命,往后几天还要仰仗他照看,被使唤几句也不是不行,转身到炕边将沈林西装外套拿过来。

      他给沈林披好后,大马横刀地坐在桌子一侧,自如地从烧鸡上撕下一块肉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家常唠嗑一样:“沈医生,容哥儿也醒了,过几天没问题了我亲自送你下山,安生再呆几天,喝杯喜酒再走。”

      沈林吃相斯文,不知是打小家里养成的还是留学时惯上的,将菜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和昨日吃面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瞥一眼周琢,周大当家吃起东西来虽快却是温雅无声的,这倒是令他感到惊讶。

      毕竟壳田关初见时就算周琢将他活吞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沈林夹一筷子鱼肉,细细将刺剔掉,送入嘴里咽下去才道:“你们山寨的喜酒我喝不起,明日就要下山。”

      “我说沈医生,”周琢自觉对他已经顶好,耐尽了脾性陪好话,还让人费功夫从山下饭店里打包吃食上来,怎么这人就能这么不识好歹,“咱们现在呢还是互相需求的。”

      周琢用手指在沈林和自己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个圈,将剩余鸡肉一股脑儿塞到嘴里,不紧不慢地掀开狼皮袄,将擦的油光发亮的□□拍在桌上,“你再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走。”

      一看到那把枪,沈林心中怒火腾起,这匪头子仗着势一步步压制自己,现在刚将人救下又来逼他。

      这回他也有底气,将碗一撂回瞪周琢:“一天天让不让人吃个安生饭!我是医生,你就个家属!再把那玩意儿亮出来我还就不治了!你有能耐,爱找谁找谁!”

      他突然发火,周琢听了也是一愣,悻悻将枪揣回腰间,“脾气还大的不行……”

      捡着洋大夫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他可赌不起。

      往日的威胁失效,周琢弹弹衣袖站起身,嘱咐好门口站的匪娃子,拍屁/股走人,只说不管用,那就直接做。

      沈林逐渐烦躁起来,距离家宅那边来信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地契回到自己手中他又开始操心老家的事,别买房的见不到他这个卖房的直接走了。

      他耐着性子在这山寨子里又呆上两天,期间周琢确实对他不错,周围匪娃子也没报纸上写得那么穷凶极恶,还有人来找他学写字给亲友寄信的,这让沈林对壳田寨改观不少,对文化还有那么点追求的人不会留不住善意。

      冬月初五这天,沈林照常到二当家屋里转一圈,换了药出来,看到一溜匪娃子从山下挑上来一个个棕黑大箱子。

      “沈医生!”

      沈林几天内在壳田寨混了个超然的位置,跟他们大当家一样,人人见了也叫一声。

      他随意点点头,问这几日和他离不过三步的哨子:“你们大当家前几天就和我说吃喜酒,这是要办事了?霍霍哪家姑娘?”

      哨子跟着沈林,字都认了好些个,不大认同地皱皱眉:“沈医生,不能这么说,是这姑娘上赶着要嫁我们大当家的,说的什么救命之恩,就当以身相许。”

      沈林皮笑肉不笑地哼两声,往自己屋走去:“绑来放了也算救命之恩?该你们大当家光棍到现在。”

      “哪是呢?”哨子急了,大当家的伟岸形象可不能任人抹黑,“三伏天里晋州救下的,眼看姑娘被那些兵蛋子逼到跳湖我们大当家立马就出手了,让三当家赶紧下水救人才捞回来一命。”

      哨子继续抓抓后脑勺,不确定道,“听二当家说在关外的时候大当家娶过媳妇,可惜命薄,早早去了也跟不了大当家现在享福。”

      哨子后半句话对沈林就是耳旁风,早早去了才是福分,哪家姑娘想不开跟着当女土匪。

      他就着前半句话立在门槛处逗哨子:“这姑娘不是你们三当家救上来的?上了岸却认周琢是恩人,你看看,准是被他那张脸骗去了。”

      这年头说男子靠脸和指着他骂不行有一拼,哨子急得冒火,可嘴上实在想不出词辩不过沈林。

      “我哪有沈医生好看。”

      里头回过来一句,周琢倚着门廊,浑身没骨头一样,正拿布条擦他的枪,“兰兰明天到了,你都能和她去比美。”

      沈林冷不防听到个熟名,早忘了还嘴,愣了下,紧接着快步冲到周琢面前:“你说什么?兰兰?哪个兰兰?”

      “哟,熟人啊。”周琢站直了身,让沈林从平视到略微仰视他,“准内子姓方,闺名兰兰,家在晋州吉明镇,怎么,和沈医生是旧识?”

      “原来是和你成亲,”沈林忽然抬起双手死死把住周琢的脸,咬得后槽牙磨出声响,“竟然是和你成亲!”

      周琢看沈林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拎着他后领将人扯开,活动活动面部肌肉开口:“我抢你女人了?没啊,兰兰自己要嫁我,没听说她订过婚。”

      沈林少年迤逦的梦没想到葬送在这人手里,心里的气顺不过去,一拳打在周琢胸口:“你糟蹋人!”

      这一拳绵绵软软,又隔着狼皮和内袄,周琢感觉就是被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继续将沈林拽远:“我糟蹋谁了?你个文人整天动手动脚,明天老子的好日子,等着喝酒吃肉,别咋呼!”

      沈林心里窝着气,方兰兰的大辫子一直在脑海里逡巡不去,虽也不是非要娶她不可,可是,这么好的姑娘怎么看上了个土匪?

      他气不过,坐在炕边透过敞开的门盯着周琢瞧,哪里好?哪里好?

      人是伟岸一些,脸是长得阔朗一些,文化程度是不低,手里是有人有枪……

      沈林呆滞地停止思考,向后仰倒在炕上,这世道,姓周的好像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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