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沧烬》柒柠梓

14、独行

　　阮莹莹静静地坐在床边，一直等到苏挽缨睡着了才离开。

　　她合上门，因为心事重重所以走得格外的慢。

　　苏挽缨方才抱着她哭了好半晌，阮莹莹知道她今日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也就没有说话，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默默为她抹去眼泪，当然，苏挽缨此时对阮云卿恨到极点了。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阮莹莹能够共情，她知道这样的仇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下了。

　　那万一有一日苏挽缨和阮云卿交战，她该帮谁呢？她若以后就留在阮门了，那苏挽缨会不会恨她与阮云卿为伍呢？

　　阮莹莹回到房后，开始简单地收拾行李，她抚摸着凤辞赠予她的生辰礼物，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装着了，又拿了几件简单的布衣，其它凤辞给她买的金银首饰一律没拿，只留了一条简单的缎带来束发。

　　直到子时，她才和衣睡下，一晚上梦魇不断，等到再醒来时，已是卯时了。

　　昨日的梦里，阮云卿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魔，得变比之前的戾气更重，他踩着尸体登上至高宝位，朝她轻蔑一笑，当着她的面，捏断苏挽缨的脖子。

　　阮莹莹被吓得一抖，手上的瓷杯也摔得粉碎。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坐到梳妆桌前梳理头发，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梳精致的髻发，而是侧编了一条辫子，用缎带系好，衣服也是豆绿色的布衫，不施粉黛，正好展示出其原本的玉颊樱唇，清秀绝俗。

　　她去大厅同凤辞告别，见苏挽缨和他早就在这了，她鞠了一躬。

　　“凤辞，感谢你这么多日的照顾，我会永远把你们当家人的。”

　　凤辞走上前去把她扶住，拿出一只玉笛放在她手中。

　　“莹莹，这是凤萧，你收着吧，在路上我不能与你同行，它或许能护你安全。”凤辞对她仍是温柔极了。

　　“我不能收，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阮莹莹把笛子推到他手里。

　　凤辞摇摇头，“我都答应阮掌门娶你为妻，可如今我诺言没有履行，你若不收着，我怎么对得起他。”见阮莹莹还是犹豫，他又补充，“这本就是女子所用的灵器，你若碰到歹人，用凤萧先让他行动变缓慢，再使用你擅长的暗器，在关键时刻可是能保命的，你一定要收下。”

　　“对了，你看这里，有个凹槽，你按着这里，然后扭开，就是一把匕首，必要之时可以防身，而且你带着它，别人也不会怀疑的。”

　　苏挽缨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呀，收下吧，这不是赠礼，这是赔礼。”

　　阮莹莹小心翼翼地收下，挂在腰封上。

　　她出了朝阳庄后，泪水还是不住地流了出来，有不舍，担忧，还有害怕……

　　不过一个时辰，她就被凤辞安排的马车带到了沧山脚。

　　她吞了吞口水，
　　这得爬多久啊……

　　以前都是被阮云卿带上去的，准确的说，是扛上去的，她对这一段路多么难走一无所知。

　　“还好今天轻装上阵，不然真的要被累死了。”

　　话毕她就开始爬山，爬到一半她感觉双腿都要瘫痪了，裙摆也沾满了泥土，衣袖很多地方都被树枝挂到变得破破烂烂，白皙的小手也被刮出来很多小伤口。

　　她拿出包袱里的糕点，蜷缩在一棵树下，锤了锤酸胀的小腿，后悔当初没跟着师父好好学习轻功，师父当年对她说，

　　“你骨架小，身子也瘦，学轻功容易，等把轻功练得炉火纯青，和别人打架，打不过就跑，没人追的上你！”师父捏捏她的肩，笑眯眯的。

　　她当时听到这话就心动了，她最不喜欢练功了，学会轻功就不用练别的了，那可太好了，之后她也很努力地学习了一段时间，却连跳到屋顶上都做不到，阮莹莹深受打击，阮寂也没再让她学，只对外说小师妹练功不认真，所以才没学会，若师父对他们说她认真练习，但是毫无长进，她真的会被笑死的。

　　阮莹莹想到这不由心痛，她天赋这么差，师父对她却这么好，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也懂苏挽缨失去父母那种痛……

　　她望着天发呆了好一会，见乌云密布，她皱眉，糟了，快走。

　　她赶紧抓起包袱就开始走，可没过多久，就狂风大作，紧接着，暴雨来袭。

　　阮莹莹没再赶路，她找了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看到山势陡峭的地方都被雨冲塌了，她害怕极了，扒紧身边的树，忽然，一道银光闪过，随即雷声轰鸣。

　　她不敢继续躲在树下，只能冒雨前行，她弯着腰，每一步都走的谨慎，雨势及其猛烈，几乎是砸在阮莹莹头上，雨水不停流进她的眼里，她只能闭着眼，几乎是爬着上山。

　　好在这样没有持续多久，雨小了一些，阮莹莹睁开眼睛，站起身，见自己一身的黄泥，里衣都湿透了，她拧了一把衣袖，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猛地坠落。

　　阮莹莹十指嵌入泥土里，因为脚下刚刚塌陷，这一块的地方几乎与地面垂直，阮莹莹不敢往下看，她上身紧紧贴着泥土，黄泥水不断从上流下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也会塌陷，她的双手完全没有知觉了，很累，但也不敢放松一点。

　　“救命！”

　　周围都是雨哗哗的声音，阮莹莹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做无畏的挣扎了，但她想试一下，万一有希望呢？

　　手臂实在难受，她甚至都想放手，放手，就解脱了……

　　突然手臂被大力地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上来，她擦净脸上的泥水。

　　“阮云卿！”

　　“阮莹莹？”

　　两人看清彼此，都有些意外。

　　“你来这做什么？”阮云卿缓缓起身，疑惑地看着她。

　　“我来找你的。”阮莹莹瘫坐在地，抬头看着他。

　　“在外面过不下去了？”阮云卿嘲讽道。

　　“不，我是来道歉的。”

　　“哦，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了，我现在没心思与你计较这些，正好阮门缺下人，你去搭把手，不白吃白喝便是了，反正你也没什么本事。”阮云卿只觉得眼前的人虚伪，自己霸占他爹那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愧疚的，如今在外面过不下了，就来讨好他，他本想赶走她，但是看她这样狼狈，有些于心不忍。

　　“噢，那行吧。”阮莹莹见他对自己这么冷淡，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失落。

　　“刚才谢谢你救我啊。”

　　“正好在这附近躲雨，听见有人呼救，就来了，我也没想到是你。”他的语气还是冷冷的。

　　“嗯。”阮莹莹默默闭上嘴。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一小段路，侧头看她，

　　“那边有个山洞，雨停了再走？不然又发生滑坡。”他的语气不像询问，像是命令。

　　阮莹莹应了声，跟着他去了。

　　她随他进了山洞后也不敢多说话，自己找了处地方坐着，雨还在下，全身被淋湿后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满身的泥水，阮莹莹觉得可惜，这衣服怕以后也不能穿了，还有些难受，偏偏自己那么狼狈地被他撞见了，她觉得鼻子酸酸的。

　　阮云卿直接去了山洞深处，阮莹莹见雨停了，朝洞内喊了声，

　　“阮云卿，雨停了。”

　　他没回应，过了好一会才出来，直接略过她，淡淡说了声，

　　“走吧。”

　　他走的很快，阮莹莹也知道他不会等她，干脆就慢慢走。

　　等到阮莹莹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她才开始加快速度。

　　在她的记忆里，师父曾经把爬沧山作为一项阮门弟子的任务，但阮莹莹是例外，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爬阮门有多累了，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房间，泡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爽的衣服睡觉……

　　想着想着，她就有动力了，开始小跑起来。

　　她推开阮门大门，见阮门如今连看门的都没了，院内杂草丛生，所有弟子都下山去了，显得十分冷清。

　　如果师父看到阮门如今的模样……

　　阮莹莹直接朝北屋跑去，比起肚子饥饿，她更想先洗澡。

　　可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屋内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样子，淡淡的檀香点着，地上也铺上了雪白的毛毯，她掀开珠帘，就见一个绝色美人闭着眼支颐躺在榻上，一双修长莹润的秀腿裸露在外，青纱遮体，□□若隐若现，见有人来了，她睁开眼，眼中秋水荡漾，风情万种，惹人遐想。

　　阮莹莹一下就猜出了她是谁，先前问苏家的人，他们都说她有绝世容颜，如今目睹真容，又是如此妩媚的画面，阮莹莹一开始都被惊艳住，挪不开眼，紧接着，她的心里泛着酸涩的滋味。

　　她想起苏挽缨那晚提醒她，阮云卿身边有美人相伴，或许早就忘了她了……

　　现在一切都是的了，和苏挽缨说的一样，阮莹莹先前对自己的容貌是自信的，虽不算什么绝世美女，但好在五官小巧精致，只是年龄尚小，身子还没发育完全，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阮莹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挽回不了了。

　　她太美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你，是这间房的原主吧，云卿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就让我住这里了，你不介意吧？”景薏撑起身子问她。

　　听到云卿这样的称呼，阮莹莹感觉太难受了，她也不敢想象，这一个月阮云卿和她的关系发展成什么样了，她又突然意识到，她又有什么资格管这些呢？

　　“不介意，你住这吧，我去别屋。”阮莹莹勉强朝她笑了一下。

　　“噢，你的衣物都搬去西屋了，你去那里换身衣服吧。”

　　阮莹莹低头看自己的一身黄泥，感觉自己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与眼前的女子更是有云泥之别，便推门离开了。

　　景薏见她离开，便坐起身子，穿好衣服，理了下头发，轻叹口气，

　　“妹妹，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因为你离开了，对谁都好。”

　　阮莹莹原本有些激动的心彻底落了下来，西屋——是最偏僻的屋子，主要是下人的住所，阮莹莹苦笑，“原来叫我当下人，是认真的啊。”

　　掌灯时分，她才收拾完，住在一间捡漏的小屋里，屋内潮湿阴冷，除了床和桌子什么都没有，她简单吃了些面点就睡下了，在这里也没有看见花姨，据其它人说，花姨去玄水城开了家商铺做糕点，这也算唯一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