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处和别人说我死了》地上有烟花

5、安排

　　在看到了那张照片的瞬间，陆明和确实是心里一紧，生怕自己是在这个世界里扮演了一个死了的npc。

　　值得庆幸的是，他那有力的脉搏，以及胸口的心跳声在告诉他，他还活着。但，看着那张照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另一边，系统被那句“是喜脉啊”震得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陆明和看向它，它这才反应过来，随口接话道：

　　“应该是巧合吧？”

　　巧合？

　　陆明和再一次地看向那张照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张照片不止是和他长得像，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照片......

　　这时，风冲散迷雾来到陆明和的身边，同时也扯走了他手中的旧报纸，带着它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去向远处。

　　陆明和望着那被卷走的报纸，有种自己是在看被吹起来的漫天纸钱的错觉。

　　“走吧，”陆明和收回目光，走到车前，“继续在这里坐下去，怕是要出事。”

　　系统便兴奋起来，连咳好几声后问他道：“回家吗？”

　　家，那自然是不能回去了，它已被这世界认定为鬼屋。不过，他们倒是可以继续在城里转转，大白天的去趟餐厅什么的，应该不会有事。

　　*

　　陆明和想的没有错，在街边的小餐厅里，除了收银台上那个瞪着红眼珠的娃娃，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他要了一份沙拉，又要了饮料，与系统安然地坐着。

　　好在旁人听不见他与系统的对话，他还能和系统聊聊天，打发时间。

　　“还没有回信。”系统反复地看着邮箱，叹气道。

　　听着它的话，陆明和都能想象出它耷拉着脸的丧气样子。

　　见它着急成这样，陆明和就安慰它，说再等等。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陆明和，”系统陡然变得严肃，“对我来说，可能最坏的情况就是被迫返厂重修，而你呢，你会死的。”

　　于是陆明和拉着吸管又喝了一口橙汁，淡淡道：

　　“人要是总想着最坏的情况，就会惶恐不安，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陆明和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看到过一个童话故事，大意是曾有一个王子听不得悲苦的故事，听了就会落泪，还说要是那种事落在他的头上，他可受不了。

　　后来他的国家被侵略，家破人亡，他流落街头，成了残废的乞丐，面对别人的同情，他说：“先生，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谁都得受着，谁都得受得了。”

　　那时，幼小的他懵懵懂懂地想，啊，以后我身上要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也得坚强地活下去。

　　却不知包括他在内，孤儿院里这些被抛弃的孩子们早已背负起来自于父母的背叛，蹒跚地走在人世间。

　　——活着。他们不想让我活，那么我就偏要活下去。

　　此刻，对面的系统看着眼前这人低垂的双眸，终于真正地意识到，这次它的服务对象实在是一个奇特的人物。

　　能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独自努力地融入到这个游戏中，还能在这世界变了样子时果断地做出决定，在短暂的慌张过后立刻冷静下来。

　　再加上他的那些出奇的话语与行为，总之，这样的人，系统是未曾见过的。

　　它又咳了一声，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改了称呼，叫道：

　　“明和。”

　　它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这时候服务员拿着菜单笑吟吟地走来，停在了陆明和身边：

　　“先生，我们这里新推出了一款面包，建议您尝试一下。”

　　为了能顺利推销出去，这位服务员还特意从菜单里取出一张卡纸，做出一副夸张的惊喜样子，道：

　　“先生您的运气真好，现在买蛋糕，还可以获得免费的电影票！”

　　既然人家都努力到这份上了，不买似乎说不过去，更何况，这服务员看似在笑，实在眼里闪着冷冰冰的光，满含威胁之意。

　　为了不浪费食物，陆明和让她把面包装起来，并顺手拿起了那张黄色的卡纸。

　　那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电影票，正面以黑色的蜡笔歪歪斜斜地写着“电影：《梅花泪》。场次：13：00~15：00”这样的话，反面写着“座位号：13排1号”，除了这些以外，就没别的了。

　　话说拿着这种过家家式的“电影票”进去的话，一定会被打出来吧。

　　然而等服务员回来后，她却热情地告诉陆明和，那家与他们餐厅有合作的电影院就在街对面的右侧，你带着这张电影票去，还能得到赠送的爆米花。

　　“明和啊，”系统幽幽地开口道，“我感觉，去那种地方，真的会死的。”

　　先不说去不去那家电影院，眼下他们是没法在这个餐厅里继续坐下去了。随着旁边几个疑似玩家的进入，这餐厅正发生着变化，温度骤降。

　　陆明和收好了面包与电影票以后，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令人有些欣慰的是，不知是不是到了中午的缘故，外面的雾已经散去，陆明和出了餐厅后便能一眼看清楚对面的建筑。

　　而也正因为如此，陆明和望着街对面挂着的某张巨幅海报，站着不动了。

　　系统正想问他怎么了，便也跟着一起看到了那海报里穿着长衫站着，微微地笑着的民国少爷。

　　这个少爷，嗯......有点眼熟啊。

　　那少爷的旁边还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梅花泪》。

　　很好，原本陆明和对那部电影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现在，他穿过了马路，径直地来到了那家电影院门口。

　　路上系统还在劝他，说诶你不要急，可能是看错了，但等走到了电影院门口，看清了海报，系统闭嘴了。

　　这会儿凑近了以后，陆明和他们还看见了海报上介绍故事梗概的一行小字：

　　“百年老宅，风流少爷惨死家中，疑云重重——

　　嘘，活人勿进。”

　　陆明和看看这行字，再端详起那张海报里的人，终于瞧出些端倪来。

　　这少爷手里拿着的金色怀表，看上去可很是熟悉啊。

　　电光火石间，陆明和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前几天给一家公司拍的创意广告吗！按理来说，他身边应该还放着一瓶洗发露才对。

　　“系统......”陆明和想到了什么，“你好好看看这张照片。”

　　他唤着身边的这灯笼，此时系统则正在急于打开总部刚刚发来的回复。当陆明和回过身来时，系统看着邮件，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

　　“亲爱的玩家陆明和：

　　我们抱歉地通知您，因为一股怨气的侵袭，本游戏《你眼中的海》目前已被无限流游戏《火车开来时》覆盖。因不可抗力因素，目前我们无法接您回到现实，还请您耐心等待。”

　　这消息听上去有点让人头大，不过能联系上总部就是好的。但，眼前这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陆明和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系统，而在系统劈里啪啦地打字之前，总部又发来了一封邮件，这次，系统并没有急着把它念给陆明和听，沉默了起来。

　　在陆明和催促的目光中，终于，系统艰难地开口道：

　　“......那什么，我们这个城市被荣幸地选作新手村。

　　还有，因为事情有些突然，游戏里缺素材，拍新的照片又麻烦，就，就......”

　　讲到这里，系统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就把你的照片拿来用了。

　　目前还在实验ai换脸功能。”

　　而且是拿来用作死者的照片，非常不吉利。

　　“那么，”陆明和问道，“这张，还有先前那张，真的用的都是我的照片？”

　　“嗯。”系统晃了下，然后更小声地继续说起来，“那个，不止这两张来着。”

　　是，大部分照片。

　　系统胆战心惊地瞧着陆明和，观察他的反应，而陆明和则是笑起来：

　　“所以，你们就非得逮着我这一只可怜的小绵羊薅羊毛。”

　　说到这儿系统就有话讲了，它甚至有些骄傲地道：

　　“谁让你做过明星，拍过那么多照片，太好用了啊！”

　　合着陆明和之前兢兢业业地做明星，等着的就是这么一天。

　　陆明和还是笑着，但嘴里却是骂道：

　　“王八蛋！”

　　他骂的是总部，而系统本能地维护着它的上司，立刻道：

　　“警告：请文明发言。”

　　于是陆明和停歇了半刻，接着说出新的三个字：

　　“大乌龟！”

　　那边，系统还在试图劝他服从安排：“诶，明和，你不要这样，只是被用了照片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忽然，系统话还没有讲完，从电影院里走出来一位泪眼婆娑的老太太，她正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不住地拿着帕子抹着眼睛：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爷爷的故事，那个演员是和你爷爷长得很像，但还是没有演出他的真正神韵。电影演得也不够写实，他年轻的时候比电影里说的风流多了......”

　　说着说着，老太太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陆明和身上，愣住。

　　一起愣住的还有她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他们颤抖着嘴唇，说：“像，太像了。”

　　陆明和看出来了，这几个年轻人应该是做任务的玩家，只是他没有想到，其中一个领头的玩家会对他喊道：

　　“是你回来了吗？你是来赴当初的约定的吗？啊，爷爷，我送你一程吧。”

　　陆明和：？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些年轻人哗啦一下跑了过来，看上去是要抱他。

　　这也就算了，他们嘴里还叫着：

　　“爷爷！爷爷！”

　　系统怕被挤坏，都自己挣扎着落在地上去了。

　　而陆明和，在这一声声的“爷爷”中，他立即后退了几步，然后无奈地看着这些急于完成任务的玩家。

　　他是想跑的，不过这里这么多人，可能跑不掉。

　　所以陆明和笑起来，带着几分慈爱地道：

　　“既然你们都叫我爷爷了，我就认了你们这群葫芦娃。

　　来，一个一个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