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摂凤魄》敏少

5、四

　　话说那天白玉堂在对砗磲的咒骂中猛然转醒，青苍的朗空，清凉的秋风，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发愣时间不过三秒，当他看到并躺着的那个，不，应说那具黑衣人时，让他身心马上回到紧绷的警惕状态。凝神静听，四周没有可疑声息。他起身半蹲，迅速而熟练地检查黑衣人的尸体。
　　头部着地，脑后红白之物四溅，七孔流血，不用结合瞳孔放大都可以确定是典型的高坠死亡。体温尤在，血液还没凝固，肌肉松弛，还没尸僵，证明死亡不过10分钟。原来昏迷了不过片刻，白玉堂还觉得在阴间好了老半天。
　　大学时期选修过法医学和现场勘查，尸体照片看得津津有味，对着CSI、BONES等美剧下饭，还厚颜无耻地请教性窒息和变态性行为的特征。刑侦专业的系主任从没见过选修课的学生如此认真，以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吸引了一个法科学生，老心大悦，两人结为忘年交。老师是法医学博士，经常作为专家被公安局邀请协助破案。他时常跟着老师检验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勘查光怪陆离的现场。大开眼界之余，对法医知识也颇有心得，虽说比不得专业人士，但摆弄几下还算可以。

　　黑衣人五官狰狞，长得诡异，相当面生，如果曾经见过必定难忘，他确定并不认识此人。快速搜身，除了一个类似令牌的东西，再无发现。
　　从此人身上查不到刺杀自己的原因，也不知是否还有帮凶，法医老师曾经说够，凶案现场是十分危险的，虽然如今并非自己的凶案现场，但鉴于本身还有众多棘手问题，还是走为上着。想过把剑，不过剑身已经被自己的血完全没过，凭此时的技术无法验出用的何种毒物，最后他撕下死者半截衣袖，将剑身截断，用布包着剑柄带走。
　　施展轻功，用脚蹬着悬崖壁上的凸石借力，重返地面。悬崖其实并不十分深，只是刚刚白玉堂是以玉石俱焚的力气抱着黑衣人如子弹般撞向谷底，有了这个加速度两个身体魂飞魄散并非难事。

　　说到身体……白玉堂不得不面对十分重大而先头一直压抑、回避、忽略的问题。本来发现身旁并无其他尸体，还抱着侥幸的心态说，刚刚一切不过是在做梦。但当他身不由己地察觉到，衣服血迹犹在，但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感觉，而这白衣眼熟得很，但不大像是自己的衣服，这已经是个十分可怕的征兆；施展轻功时，明显发现真气不足，运行不畅。
　　他不得不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回到妹妹平常居住的地方。白玉堂有着别样感慨。
　　可能的话，白玉堂也希望妹妹能像别人那样过得自由自在，幸福快乐。但玉兰身有残疾，不爱与他人接触，再加上诸多因素，不得不隐居在此。
　　房舍倒是并无出奇之处，只极尽了清逸简洁之能，反正小妹失明，繁复无用。只有门外那片竹林是他着好友用心布置的。那自命清高，四处流浪的臭术士开头死活不答应，当亲眼见到玉兰仙女般的容貌后，忙不迭地应承，还说什么佳人居仙境，清宁以怡神之类的废话。
　　林中的竹枝并不太密集，偶尔三五根一丛，丛与丛之间也有间距。不明就里的人乱闯进来，非但无法脱身，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那今日那个黑衣人是如何进来？到底是何用心？背后又有何阴谋？如果不是他，玉兰就不会……想到这纷繁复杂的一切，白玉堂不禁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

　　白玉堂迈过大开的房门，素雅简朴的房内，最显眼的是地上躺着那具哑巴婆子的尸体。想当初为了照顾玉兰，却又怕泄露消息，他思前想后，最后选定了这个哑婆。她年纪虽大，但身体健壮，略懂武功，并家破人亡，又口不能言，又受过他的恩惠，是能想到佳人选。
　　沉重的悲伤潮水般涌上心头，看着哑婆的尸体，他突然喉咙一紧，潸然泪下。
　　白玉堂吓了一跳，邪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对这个老女人并无多深感情，何来如此难忍的悲痛感？锦毛鼠行走江湖，更多的是以阴险毒辣，正邪难辨的名声慑人，穿越后他就一直带着前生成人记忆，更是基本没有哭过。这种眼浅如斯的现象着实让他恐慌不已。

　　“以后的日子里你会受到她原来性子的影响……”
　　砗磲的话闪过脑海。哑婆与玉兰朝夕相对，两人必然有着深厚的感情，这就是受到玉兰本身的影响？
　　环顾屋内布置，非常熟悉，如今却又有不一样的感触。闭上双眼，他知晓家具的摆放位置。脑袋发胀，心中伤感与烦忧夹杂，他需要好好整理思绪。

　　驾轻就熟地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精心冥思。逝者不可追，事已至此，最明智的做法是摒弃一切“何以至此”的杂念，思考今后的步骤。
　　定下神来，他明确感到体内存着两个思绪，一个是他能自主的想法，一个是不受控制的情愫，淡得不着痕迹，却总是弥漫在脑海的每个角落，像清幽的熏香萦绕不止，连带他一向理性的思维也被渗入了轻柔，但这种软化又并非悲花伤月，却带着平和清冷，除了刚刚失控流泪外，并没有对他的自我造成太大的困扰。
　　真的是玉兰的性子。
　　“我知道你的一些情绪还残留在这幅身躯中。毕竟跟你一起二十年了，即使你的魂魄已经离去，□□机能还是有着诸多属于你的记忆。我前世的世界提倡科学，但仍有人相信，物件伴随主人久了都会染上人气，说是精神能量对物质产生影响，例如家传的首饰、家具，更何况是你主导成长的身体？我不介意受到这些影响，甚至还很想了解，从你的角度怎样看待事物。作为哥哥，我十分惭愧，这么多年来为了所谓的大计，复仇，我从来没有好好好地陪在你的身边，了解你的想法。你的情绪被忽略，心灵创伤没有痊愈过，才导致眼睛不能复原，而作为你唯一的亲人竟然都不能化解你的心魔，对不起。而你总是那么体谅我，从不提任何要求。”
　　“虽然迟了，但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地了解你，关心你。不能再和你活在同一个世界，我很难过叹息，但我为你庆幸，我明白你如此活着，并不开心。希望你下世投胎，能够有一个健康快乐简单的人生。”
　　白玉堂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对阴间的玉兰，玉兰的身体，还是对自己倾诉。
　　一滴滚烫的清泪从眼角滑落，并非身不由己，并非灵性的冲突，是谅解，是解脱，是灵魂与身体的融合及接受。
　　先头精神跟□□的错位落差感荡然无存，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白玉堂依然是白玉堂，却不仅仅是以前的锦毛鼠了。

　　身心完全放松后，白玉堂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个时辰，直到天空漆黑，朗月枝头，才从床上转醒。
　　眼神坦然清朗，胸有成竹，配上那绝世的容貌，透着一股妖娆之味。

　　首先处理了哑婆的尸体。想起自己原来那具倾国倾城，俊朗无双，俊绝江湖的躯体就这样莫名消失了，白玉堂有点郁闷。不过估计状况只会比黑衣人更为惨不忍睹，应该是砗磲为了不让他目睹自己死后的失色的"花容"而代为处理掉了吧。
　　然后是重塑白玉堂的外表。之前出于留宿方便，曾在这里存放了一些他自己的衣服。两人是孪生，容貌极为相似，虽然细看会有因男女荷尔蒙的差异所导致的不同，但除非是两张脸放在一起，否则根本无人能辨，况且外界几乎没人知道玉兰的存在。
　　白玉堂身高跟前世差不多，那就是176，在宋代算是很高了，玉兰也不遑多让地长到了173左右，真是当代女中翘楚。兄妹身材皆十分修长，玉兰更为纤瘦，幸好他原来的肌肉也是长条型，并非块状，只要底下多裹几层布，再套个宽松的外衣，在身段上要辨别出端倪也并易事。

　　换装时，倒没有事先设想的尴尬。经过之前激烈的思想斗争，□□残留的精神力算是与本身的思想完美融合，对于这具曾经属于妹妹的身体已经产生认同感，可以坦然面对，在上面进行功能性操作。
　　况且白玉堂本来就不像别的男子那样，只要是异性的身体就充满"性趣"。大概是因为穿越前看过不下二十具女性的□□，包括尸体和活人。跟着老师做尸体检验，女性□□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瞧得一清二楚。至今还记得老师表演拿手绝活的样子。面对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拿着解剖刀，自脖子到腹部，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地划出一条完美的直线，整个上身的脏器立刻完全暴露眼前，相当震撼，老师还循循教导：“我国一般是用这种'一字型'开膛法，而欧美喜欢用'Y字型'的，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检查颈部里面的状况，可能用别的方法吧。个人认为我国的更方便一些……这里是子宫，恩，这个死者怀有身孕……”。至于活的女体，就是在市里司法鉴定中心见识。法医学中除了尸体检验，活体检查也是重要的一部分，对于工伤、医疗事故的认定至关重要。作为助手的他曾经目睹过老师为隆胸手术和缩阴手术失败的当事人做鉴定……

　　穿好衣服，在哑婆住的门房找到镜子。镜中脸庞精致绝美，冷静睿智，邪气隐透，全无媚态，雌雄难辨。
　　发带束起长发，"小妹，我不会辜负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