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机器人同居》沉默治愈系

30、冷面的世界

　　艳阳当空，天空碧蓝如洗。
　　今日这样的好天气，就算是要做坏事应该也会顺利吧……

　　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管红缨伸手招停一部出租车。
　　等到拉开车门，发觉身后的男人泰然不动，她疑惑地回首。

　　戴着棒球帽的冷面淡漠回望，“出租车不能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看看他刻意生疏而显得有些严厉的神情，再瞟一眼正好奇注视他俩的司机，管红缨关上车门让司机离去。

　　为什么先前不说，要到她拦下车之后才阻止她？
　　这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她问出正题，“你不是说仿生人公会就在城里吗？”

　　“是。可是乘坐出租车需要输入乘客指纹，监控卫星也会留下痕迹，万一出现意外，最后依然能够追查到你的身份。”
　　他那对隐藏在帽檐下的黑眸定定望着她，最后警告一遍，“主人，此去很危险。”

　　所以他等到最后一刻才拦阻她，只是为了劝退她？他想要一个人前去？
　　她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很危险。
　　昨天，她考虑着将做好的宣传片用网络发布时，就被他警告了一次。
　　即使她用代理、或是去网吧上网，最后总会留下痕迹，被人追查到发布者身份。
　　之后她又尝试过其他方法无果，于是向全能的冷面咨询。然后他告诉她，可以去找他们——传说的仿生人公会，目前只有他们才拥有独立的渠道发布消息。
　　她也知道这一去必定会有危险，目前城里正到处加强警戒，随机盘查，可是让冷面一个人在外面，她总是不放心。
　　多她一个人类做掩护，总比他一个仿生人独行好。

　　扯一扯肩上的背包带，她笑着看他，“我知道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去那里，要步行吗？”
　　默默凝望她片刻，冷面回以微笑，“主人，请跟我来吧。”

　　拐弯抹角地在家附近的小巷子中穿行，时不时闪躲开可疑人物，终于，他们俩安全走入一座古怪的电梯。
　　环视着电梯内部的设计，管红缨要到此时，才真切意识到，他们这个秘密公会确实存在，像是这样的建筑设计，绝非个人之力可以达到。
　　而冷面是何时加入这个公会？他在这个公会里又起什么作用？

　　“你——”她转头望着身边人，忍不住想要问出口。
　　那人轻轻摇头，以目光阻止她。然后不待她追问，即刻伸手按下墙上一处隐藏开关。

　　霎时间，起伏跌宕，左右飘移，两人在重力作用下犹如密封罐里的两粒糖果被疾速摇动着。
　　几秒之后，管红缨正觉头晕眼花，四周蓦然静止下来。

　　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陡然一亮。
　　透过重重叠叠挂在门外的紫藤萝望出去，外面景象明媚无比。待到管红缨跟随着冷面拨花拂叶走出去，才发现这只是一条平常普通的幽静小巷罢了。

　　藤萝花轻轻颤动，与墙壁同色的电梯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阖上，再不见异象。
　　管红缨瞟一眼身后这满墙的藤萝，再好奇地环顾左右。
　　左边不远处，小巷尽头，似乎连通着五条小道。而他们的右边，小巷的另一头，也是同样的几条小道，乍看几乎是把另一边对称复制过来的。
　　管红缨又仰头前望，他们前方的这一堵藤萝围绕的白墙，跟他们身后这一堵墙，看起来也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仿如机械迷宫般的小小巷道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他们又该往那边走？

　　“主人，只有仿生人才能进入公会，你在这里等我出来，”轻抚一下她的脸，冷面双手绕过她的脖颈，“如果有危险，按下这颗通讯珠，我会即刻赶来。”
　　不待她出声抗议，一颗珍珠形状的吊坠，已经被轻轻挂上她的脖子。

　　随后，冷面身子转向左，快步走到岔道口，选择一条小道直直走进去。
　　管红缨蹙眉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心中有一丝不快。
　　原来，她对于他们仿生人，是一个异类，需要警戒提防？
　　冷面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过他们会这样想，也很合理，至少在目前这种敌对的情形下，处于弱势的他们确实应该更谨慎些……
　　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快，被她迅速抹去，剩下更多的是忐忑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她却怎样也想不到……

　　于是，她一个人在那条异常短窄的小巷里踱来踱去，低头苦思。
　　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了吗？
　　还是因为这里竟然没有任何路人或是住户经过？
　　……
　　“小姐，”蓦然一道低喝声响起，“我是国安局探员，请问你见到一个仿生人经过吗？”
　　悚然一惊，千万道念头划过脑海，然后，她低头戴上墨镜遮挡住面孔，才慢慢转过身。

　　不远处的岔路口，站着一人。
　　那黑衣男人，身材壮硕，西装笔挺，气势威严肃穆，正严厉盯着她。

　　管红缨疑惑地左右张望一下，“你问我？没有啊，”她的手慢慢伸入背包里，“好像没见到有什么仿生人经过啊。”
　　男人上下审视着她，忽然冷笑，“监控器里显示你和他从那部电梯里走出来，然后他一个人离开，你真没看见？！”

　　监控器？
　　安放在哪里？！这人是沿路监视着他们？还是一直在这里监视仿生人公会？
　　他是因为找不到冷面，所以才来审问她吗？
　　管红缨瞪着前方的男人，一时不语。
　　“小姐，你不想说是吗？那么请你随我回局里接受调查。”男人掏出一副电子手铐，目光凶狠地一步步逼近。

　　管红缨眯着眼，淡淡打量他一会，忽然从包中拿出一物向前一晃，气势无比凌厉，“我是国安局的卧底探员，编号ＸＸ－ＸＸＸ，在此执行公务。你又是什么人？！”
　　男人顿时一愣，仔细看看她手中的徽章，又瞟一眼她强横的面孔，却仍然质疑，“你真是局里的人？”

　　见他稍有迟疑，管红缨即刻先发制人，疾声低喝，“我正在调查你所说的那个仿生人，请你即刻离开此地，切勿打草惊蛇毁了我们的行动。”
　　男人瞪着她，抬起手，像是要出手察看她手中的证件。

　　管红缨猝然发难，她迅疾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指向男人，“退后一步！不许动！”
　　被乌溜溜的枪管当胸指着，男人慢慢缩回手，又顺从地退后一步。

　　管红缨见他屈服在这枪口之下，气势越发凛然，“我怀疑你假冒国安局探员，转身靠墙站好！”
　　男人又看她一眼，缓缓转过身去。

　　见他如此顺服，管红缨心中却只觉更加危险，不知道这人几时会爆发出来。
　　如果自己继续逼他，只怕他会瞬间反弹，那样局势就无法控制了……

　　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她一步步无声退开，直到岔道口。
　　“什么？！”她忽然伪装着通话中，低吼一声，“那人已经逃跑？！我即刻赶来！”
　　然后向着前方那个背对她的男人愤怒地丢下一句话，“我会向你上司投诉你！”管红缨即刻向着冷面消失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感谢前几天那场噩梦，让她心惊之余决定直面自己的恐惧。所以，她才用尽所有手段在网络上搜集到国安局的相关资料，然后感谢公司模型组的同事，她事先制作了一个假徽章、假枪，放在包里，就是为了预防自己会遇到像刚才那样的危险情况。
　　可是，她知道这种吓唬人的骗术，也只能骗一时。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醒觉，可即使他现在就已经明白过来，那她也一定要把他从这里引开，绝不能让他在这附近继续追查下去。

　　美丽圆润的通讯珠在她胸口急遽跳动着，她拿着假枪一路狂奔，身后那男人的声音却始终紧追不休，“小姐！请停下！”
　　根本不敢回头，管红缨望着前方四通八达的路口不断转向，只要自己跑得离冷面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跑了不知有多久，她忽然醒觉身后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觉松了一口气。
　　缓缓收慢脚步，然后回首向后望，无人。
　　她慢慢收起假枪，又转回头——
　　啊！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拦在前方。
　　她慌地停下脚步，然后若惊若疑地打量着他。
　　那仿生人木然望着她，却忽然下意识地眨一下右眼，然后面色渐渐变得疑惑，“是你？”

　　密密麻麻、不明材质的一条条管线从他光秃的脑部引出，垂吊下来，看起来，这人就仿佛是个正在实验中的实验品……
　　而他认得她，方才还对她眨了一次眼……
　　心中一动，管红缨不由睁大双眼，走近一步，“你是那个人？”

　　那仿生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冷冷说道，“你是人类。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刻板冰冷的仿生人真是当初那个有趣的男人？
　　他的灵魂真被复制出来了？
　　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管红缨重回正事，“我要找一个叫做冷面的仿生人，我是他的主人。请你告诉他，我有急事。”
　　她之前一直不敢按脖子上那颗通讯珠，就怕一按之后，冷面会赶到原来那个地方救她，而那个国安局的人或许正等在原地守株待兔，她不敢冒险。
　　现在既然被她误打误撞见到一个仿生人，那么由此联络应该是最可靠的。

　　仿生人看着她焦急的面孔，只眨了眨眼，继续驱逐她，“你是人类，不值得信任。请你即刻离开。”
　　管红缨退后一步，蹙眉看着他严肃无情的面孔，镇定提醒他，“你忘了我曾经和我的仿生人在那个商场里一起救过你？”
　　虽然当时她只是想要救他，没有救成功，可是夸张一点没害处。

　　那仿生人又眨一下右眼，随后脸色变得迷茫，似乎在回忆，“是，你曾经帮我说过话。”
　　管红缨急忙点头，“我是你们的朋友，很值得信任。所以，现在也请你帮我找到我的仿生人。”
　　仿生人却依然陷在往日回忆里，他的神色变得越发困惑，“当时我身边那个女人真是我的情人？”
　　深吸一口气，管红缨皱眉偏头看他，“你失忆了？还是丢失感情了？”
　　那仿生人一怔，随即恢复清明，他站在原地，摊开双手阻拦着，“我复活了，我没有失忆。你是人类，这里规定人类不得进入。请你即刻离开，否则我将扣留你。”

　　管红缨只觉无奈，她沉声低喝，“外面有国安局的的人正在追查他，你们这个公会随时都会被暴露，你一点不担心吗？”
　　仿生人的面容依然冷漠，“这里除了你一个人类之外，再无其他人类。而且，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公会，这里是实验室。”

　　实验室？！
　　管红缨顿时如被雷击，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对了。
　　这几条有如迷宫的紫藤花巷，虽然有逼真的视觉影像，却始终没有真实的花香，也没有绿叶香气。整个迷宫里的空气就仿佛静止无风。
　　所以，这里并不是冷面所说的仿生人公会，而是一间隐藏的实验室。
　　眼前的一切场景，其实都是一场幻像。
　　或许从她走出了电梯门，她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布有幻像的密闭空间。而这样利用幻像的手法，几乎要跟记忆里的某一幕重叠……

　　不敢再想，也不愿意怀疑她的男人，她想起她碰见的那个国安局的男人。
　　如果他已经潜入了实验室内部，只是被外围的幻像阻挡在内核之外，那么，他随时会发现真相！

　　眼前的仿生人却不愿意相信她，她该如何向这个实验室报信呢？
　　管红缨不觉抬头四顾，焦躁中目光无意又扫过前方一动不动的仿生人身上。
　　蓦然定住视线，她眨眨眼。
　　这人伸出两手的身体姿态像是在拦阻她继续往前走，而他和幻像接触的那些边缘，在他姿态变动时，隐约露出一点点真相。
　　他身后应该是——

　　“你看！”管红缨猝然一指仿生人的后方，然后趁他回头疏忽之际，猛地向前一冲。
　　嘭地一声，果然，她在空荡荡的小巷中撞到一道金属门。
　　随即，门扇应声而开。

　　眼前再没有什么巷道、白墙、紫藤萝，数千平的宽阔平地上，一片忙碌景象。
　　一部飞船停靠在远处，四周的空地上，堆放着一堆堆仪器、器材。
　　十几名尚未拆除管线的仿生人正散落四处各司其职。
　　有人一步步搬运着沉重的生化仓进入飞船货舱。
　　有人按着遥控器，操纵着轻便的试验仪器依次进入飞船。
　　他们这是在搬迁？！

　　来不及细想，管红缨目光飞快巡视过四周，却见不到冷面的身影。
　　她只看到几名仿生人正驻守在其余几个方位的门口。
　　想来身后这个仿生人也是其中一个。他一定是从监控仪里见到她在附近，所以才出门驱赶她。
　　那么这附近应该有通观全局的监控仪？

　　一道冰凉的手忽然从身后抓住她，“人类，因为你闯入了实验室内部，所以我要暂时扣留你。”
　　管红缨毫不停顿地一转身，顺势猛甩开对方束缚，然后眼睛快速逡巡之际，见到一物。
　　“你看那个黑衣大汉就是国安局的人！我没骗你。”她伸手一指门边的监控仪。

　　仿生人闻言凑近一看，冷冷道，“那个是E，他是仿生人，并不是国安局的人。”
　　管红缨一愣，随即见到监控仪中那个Ｅ身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这个呢？”她急问出声，然后不觉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这个是Ｌ，他也是仿生人。”
　　L？
　　代表冷面？

　　正思考着，管红缨忽然感觉手腕一凉，似乎有什么铐住了她。
　　她此时却全不在意，只牢牢盯住监控仪里的那两个人。

　　那个Ｅ终于转过身，露过他的面貌，以及口型。
　　“Ｌ，对不起，她的反应太出人意料，我一时被骗，就让她自己跑掉了。我找不到她。”
　　那个被称作Ｌ的，背对着她盯着手中的仪器沉默不语。
　　管红缨看着那仪器，忽有所感，她低头一看胸前的通讯珠。
　　那珠子忽然似被触动倏然一亮。

　　而监控仪中的那个L，随即放松下来。他扬起一张俊秀恬淡的脸庞，抬头看向监控仪，“我找到她了，她在门里面。”

　　原来，这两个人认识。
　　原来，是冷面指使这人去恐吓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被铐住双手、面对门口的管红缨抬头看看头顶亮起的红灯，虽然看不到此时到底是什么状况，心中却忽然觉得危险，于是挣扎得越发激烈。
　　一旁看守她的那名仿生人忽然按住耳边，像是在接收命令。
　　一秒钟后，“对不起，管小姐，你自由了。”

　　那仿生人放开她之后，即刻跑走。
　　管红缨抖抖手，诧异着欲待转身看清楚。
　　蓦然，一条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主人，危险。跟我走。”

　　被迫偎在那人怀里，听着那人声音里熟悉的关心，感觉着那人真实的温暖，管红缨猛地挣脱身后那个怀抱。
　　看也不看他，她就要从前方打开的大门走出去。

　　望着她隐隐发怒的背影，又看一看门边的监控仪，冷面霎时间明白。
　　他疾跑几步，上前将她一把抱住，“主人，这里被侦测到了，马上会有危险。这一次是真的，请让我带你出去。”

　　半分钟后，大地震颤，闷声巨响连绵回荡于空中。
　　原本一处巨大仓库的所在此刻只见一朵蘑菇云轰然升空，耀目红光闪过，浓重的黑雾向着四处弥漫……
　　隐隐绰绰间，似乎有一道黑影升空，却又迅速不见。
　　而在不为人察觉的邻近街区的某个角落，两道人影跌跌撞撞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