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照雪明》山有灵犀

20、第二十章

　　“你能躲得过去。”沈青说。

　　“万一没躲过去呢？”李晋阳说。

　　二人目光碰撞，那些隐藏在眸底的不甘，纠结，与痛苦再次统统揭开。

　　“我知道了。”沈青率先移开目光，垂下眼帘。他的痛苦来自他的仇人，而李晋阳的痛苦来自他。

　　李晋阳站起身，“不能喝就别喝，树敌众多的人，还是不要暴露自己弱点为好。”

　　“多谢王爷教诲，下次沈某一定注意。”沈青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晋阳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

　　李晋阳走后，一直坐在角落的一人起身走到沈青对面坐下，摘下斗笠，竟是荷华。

　　“你来做什么？”沈青问。

　　荷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春狩的日子就快到了，你那边计划还没定下来，是不是有变啊？”

　　“是有变。”沈青夺回酒壶，再次给自己倒满。

　　“啊？”荷华问。“你要是确定了要早说啊，早说才好早布置。”

　　“之前想着是搞睿王，如今看来，睿王可以先放一放。”沈青说。

　　“怎么说？杨辞倒了，睿王那边确实算是倒下一半了，但是干嘛不趁他之危呢？”荷华说。

　　“杨启顶罪的消息是偃王放出去的，这次面上看着像是我们赢了，但实际上偃王得的好处也不少，要知道当时反对他留京的，杨辞那伙人可是打头阵。”沈青说。
　　“先对付偃王吧，这样放任下去，若是被他找到机会壮大起来，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可那些死士身上的字我都刺好了，这样我不是得换人。”荷华问。

　　“换人，而且最好是找偃州的，或者是当过兵的人。”沈青说。

　　荷华思索了一番，说，“行吧，那你就先等着我的消息。”

　　沈青在桃花斋坐了一天，直至司晨傍晚寻来。

　　“公子。”司晨弯腰给沈青披上墨色氅衣。

　　沈青趴在八仙桌上，遥望着山边绯红的云霞，天空变成了绛紫色，风吹得已经有些凉了。

　　“公子，走吧，那位要见您呢。”司晨小声道。

　　沈青撑着桌角站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

　　“公子！”司晨忙上前搀扶。

　　沈青推开他，“走吧。”

　　主仆二人，一个摇摇晃晃地骑着马，一个在前头牵着缰绳，顺着蜿蜒的道路行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李晋阳站在高处的山隘上，远远望着他们走远，他身后就是那片一夜开放的桃花林，花瓣也随风飘向了远方。

　　元安殿，沈青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了殿外。

　　此时夜幕已降临，虽还瞧得见路，但宫里各处都点燃了红彤彤的灯笼。

　　福海正站在外廊上等着，闻见沈青身上的酒气，伸出细白的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小声道：“沈大人，您这是喝了多少了，怎么不换身衣裳过来呢？”

　　“反正一会儿都是要换的，干嘛多此一举？”沈青说。

　　“哎哟喂！我的爷！”福海赶忙去捂沈青的嘴，“您今儿个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胆子这么大？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会儿给万岁爷听见受罪的可还是您自个儿！”

　　正说着，只听建文帝在里头喊道：“在外头嘟嘟囔囔什么呢？让他进来！”

　　福海掐着嗓子道：“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带沈大人下去沐浴更衣。”

　　“朕说让他进来！”建文帝的声音重了些。

　　“是。”福海说。“沈大人，走吧，进去吧。”

　　说着，带着沈青一起跨入了殿内。

　　东暖阁被五扇金漆云龙纹牙雕立屏一分为二，前边是建文帝批阅奏章面见朝臣的的地方，后边用于日常休息起居。

　　但前边的御案前还有一道水晶珠帘，此时，这珠帘也是放下的状态的。

　　福海离开后，沈青独自一人跪在御案前，袍摆铺开在木红地勾莲纹边盘金丝二龙戏珠裁绒毯上，愣愣看着眼前垂下的珠帘。

　　建文帝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怎么，为你师父报仇了还不高兴？”

　　沈青反应了几瞬，才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难过。”

　　“你心思太重了，经常去寺院还不能教你放下？须知，一切所为，放下才是大道。”建文帝说。

　　“是。”沈青垂着眼帘，纤长的眼睫跟着垂下，看着特别温顺。

　　“下去沐浴更衣吧。”

　　“是。”

　　沈青磕了头，走出暖阁，福海见他出来，带着他去了后殿。

　　其实后殿才是建文帝真正的寝殿，只是建文帝已许久没在此寝居，西边设有御汤殿，沈青进去时，殿内已热气氤氲，金玉铺就的汤池里放满了热泉水。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军，掌管刑狱廷杖，有巡查缉捕之权，但除此之外，还有皇帝的仪仗，侍卫等职责。

　　沈青虽为锦衣卫的指挥使，掌管了北镇抚司和诏狱，但建文帝的仪仗，以及侍卫等权利他却都触碰不到。

　　那部分职权，建文帝交给了他真正的心腹，掌管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谢舟，那部分就包含最重要的宫内日夜巡查，以及建文帝的贴身明暗卫。

　　谢舟的武功号称大内第一，沈青刚到建文帝身边时，曾试图偷袭过建文帝，结果就是没少在他的手上吃苦头，他敢跟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冯奕动手，却不敢跟谢舟造次。

　　沈青靠在汤池里，看着池壁上镶嵌的金玉，忽然又想起了偃州的夏天，练功的院子西边有口水井，他和师兄弟们都喜欢在练功后顺便在那儿冲个澡，但李晋阳就不会，而且看得他跟别人一起冲澡还会特别不高兴，能几天不理人。

　　有次沈青实在受不了，就嘲讽他王爷就是王爷，洗澡都得在金砖玉池里，彰显身份的高贵不同。那时候谁不知道李晋阳是犯了错才来偃州的啊，虽说是有着王爷的身份，但其实过得跟富家少爷也没多少区别。

　　他那话出口，两人就又打了一架，反正那会儿他俩三天两头打架，但也基本都是沈青先挑事，李晋阳先低头。

　　就是那次，李晋阳送了他那块刻了梅花的羊脂玉佩，没过多久，李晋阳奔赴战场，他也弄碎了那块玉佩。

　　沈青哗啦一声站起来，身后的两个太监立即上前，接着门外又进来两排太监，手中各种端着红漆木托盘，托盘中放着衣物饰物或各色精巧瓷罐，细看，却都是女子所用的物品。

　　太监给沈青涂抹了各种香膏，正要穿上女子的衣裙时，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大叫。

　　“有刺客——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