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王一北

4、第四章

　　七中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定，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作息时间都一致。
　　一大早，江辰卡着点，鹤立鸡群般在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悠哉悠哉地朝四楼走去，与身边跑着进学校的学生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甚至还笑眯眯地向大门口正在值班的老师打招呼，“贾主任好！”
　　贾主任是一个中年秃顶的胖子，今年刚提拔为正主任。许是江辰的行为太过招摇，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衬衫纽扣都因为这口气颤抖了起来
　　“江辰，你给我滚回来！！！！”
　　江辰揉着饱经摧残的耳朵来到教室，负责早读的英语老师站在了讲台上。他刚从后门溜进去，一抬眼，就与某人‘狭路重逢’，同在的，还有上周刚任命江辰为课代表的班主任。
　　“嗨，朋友？”面前这个阴魂不散地人正笑嘻嘻地跟江辰打招呼，江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还没等他想清楚为什么会在学校看到这个家伙。他就听到了一个即使满含怒火但又竭力控制的声音
　　“既然你们认识，那你就先和江辰坐在一起！没有的书先和他看一本。”江辰抬头，就见他的班主任皱着眉头盯着他，等她走到门口，还不忘对他讲，“一会下了早读来我办公室一趟。”
　　还没等江辰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推进了教室，他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坐在他座位旁边的男生。那人身形出挑，松松垮垮地穿着七中的校服，蓝灰色外套里依稀可见白色的短衫，裤子往上折了两层，说话都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左眼下点着一颗恰到好处的黑痣，一看平日里就是被小女生争抢的人物，属于看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如今就算是懒懒散撒地坐在那，也惹得很多女生频频回头。
　　有女生交头接耳：“卧槽，他好帅，咱们文科班总算有一个长得帅的了，可是他为什么坐在江辰身边了？一会儿万一打起来，帅哥怎么办啊啊啊”
　　“那你去跟江辰换换？”
　　“.......谢谢，我还不想死”
　　大魔王江辰终于回过神来，他在全班几十号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向座位走过去：“.........”
　　气氛有点微妙
　　还有点凝重
　　周卓的同桌塞给了他一张纸条后，一边绷直了身子准备及时自救，一边分出精力时刻关注着江大佬的行为：“救命，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周卓写：“我已经感受到了辰哥隐隐的怒火，大凶”
　　“同桌别那么凶嘛，我就说咱俩以后会是同学的吧！缘分啊，让我们注定相遇”
　　李浩轩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听那人的意思，他俩貌似是朋友吧。
　　他们本来都脑补出了一副血流成河救护车乱窜的画面。
　　只有周卓，胆战心惊地回头盯着江辰看了又看，直到后者被看得不耐烦准备踹凳子时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过了一会，周卓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微凉的水煎包朝里推了推，方凯正想找他搭话，周卓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转了回去。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明白白地记着火锅店里发生的事情，那么一群人的老大，能是什么善茬啊喂！
　　方凯看到周卓的反应不由得哑然失笑，一边心想着不愧是江辰身边的人都这么有趣，一边偏头去看自从坐下来就一直黑着脸的某位祖宗。
　　等到第二遍铃响，英语老师已经布置完了早读的内容，随之教室里传来一阵阵令人昏沉地朗诵声，其他人还在强忍着困意读下去，江辰早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喂，同桌，同桌！”方凯扰人清梦似的一下一下戳着江辰的胳膊。江辰带着点起床气，坐起来摔了笔：“你有病啊”
　　方凯略带委屈地说：“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我没册子啊。”
　　“........你他妈***”
　　周卓吓的直接回头将自己的单词册扔在了方凯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冷静啊辰哥....冷静....冲动是魔鬼！”
　　方凯：“你不至于吧，就戳了你两下”
　　“滚你妈的”江辰说，“别他妈碰我”
　　方凯盯着江辰看了一会，突然将胳膊伸到了江辰面前。
　　江辰皱了皱眉头，回想到火锅店的是，脸色更差了：“怎么？想动手？”
　　“戳吧，让你戳回来！”
　　周卓：........
　　江辰：“........你二逼吧！”
　　铃声恰好响了起来，江辰起身就往办公室走去，心想他迟早得被这个傻逼气死。高二（1）班的同学们互相对视一眼，将方凯划入危险分子的行列。
　　能把江辰气到发飙，这位还真是头一个
　　等江辰带着一沓厚厚的卷子从办公室回来，他的新同桌不知道去哪浪去了。当然他也没心思管，不回来最好，省的他看着糟心。
　　他把卷子扔在了周卓的桌上，周卓心领神会地发完卷子凑在江辰身边。“他叫方凯，方圆的方，‘几’字的那个凯。是插班进来的外校生。”
　　七中每年都会从外面招一些学习还可以的技校出身但是成绩还算拔尖的学生来培养。若是高考考的不错还可以进行宣传，提高下一批的生源质量。
　　“就，早读前班头领过来的，你那个时候还没来.....”周卓欲言又止，他总不能告诉江辰：你的新同桌自我介绍的同时，你正在被教导主任追着撵吧。
　　贾主任虽然胖，但是人家肺活量不错。早上那声气急败坏的‘江辰’，整栋楼的学生都能听到。周卓已经无法回忆起他们班头听到那个声音后黑如锅底的脸色。
　　江辰‘哦’了一下，没在作声。低着头啃起了已经凉透的煎包。方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将一瓶酸奶放在江辰桌上：“以后多多关照啊，同桌！”江辰抬起头，脸上就差没写‘你很烦’以及‘趁早滚蛋’几个字。
　　好在剩下的时间里方凯没在作妖，江辰也没理他。两个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倒也相安无事。
　　“辰哥！走啊”放学后，周卓收拾好书包站在门口。江辰应付了几句就抓起书包走去。等他走到门口，方凯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句他的名字：“江辰”
　　江辰转过头，靠着门口，不耐烦地看着他。
　　方凯已经收拾好东西：“没事，就是确认一下你的名字”
　　“........”
　　江辰的手骨捏的生响，眼看即将发飙，周卓见状，好说歹说愣是拖走了他。
　　现在可不兴在学校里干架了
　　江辰离开后，教室里很快就剩方凯一个人。他久久地坐在那，盯着桌子上那瓶他给江辰但是到现在都没开封的酸奶。
　　漆黑的教室里此只剩了一盏开着的灯，孤零零的一闪一闪。灯下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坐着出神。他似乎发了很久的呆，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平添了丝孤独的意味。
　　‘我找到你了’他想。
　　此时江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揉了揉鼻头，心里没由得一颤。
　　“肿么了，辰哥？”周卓举着刚买来的土豆片夹馍，炫了一嘴，腮帮子鼓鼓地，含糊不清地发问。
　　“没事儿”江辰说，“就是感觉那个方凯，有点奇怪”
　　“有洒搞奇块的啊？”江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有啥好奇怪的啊？”他好笑地揉了揉太阳穴，“说不上来，感觉他好像认识我一样。”
　　似曾相识，迟来的遇见。
　　“哦，对了”江辰将手上的一百块钱塞进了周卓的手里，“这两周的早饭钱，多的算跑腿费。”没等对方拒接，江辰逃似地摆了摆手，钻进了一旁的小区。

　　“你他妈的算什么啊江辰，有种你站起来啊.......”
　　“江辰，你太让我们失望。”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是他自己撞过去的！”
　　“放你他娘的屁......”
　　“我不知道这是哥哥的，我.......”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江辰觉得这就是他的一生，不继续挣扎，带着绝望与不甘堕落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辰，醒醒啊江辰！”那声音略显焦急，仿佛怕他不愿意醒来一样，拼命地呼喊着。
　　江辰抓紧了床单，从噩梦中惊醒。他坐起身，瘾君子似地翻出一根烟叼着，坐在阳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烟圈一层又一层地飘起，刺鼻的气味不断刺激着江辰的神经，缓解着要将他折磨到疯的头疼。江辰整个人现在感觉冷到骨子里，还有一种处于极度压抑状态的癫狂。
　　你这样会出事的
　　江辰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浮起了一段话：“你的医生没有跟你聊过吗？强行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压下而不尝试着解决，那它永远都在那里，成为你心中永远都解不开的顽疾。而且这种顽疾会让你随时处于应激状态里，你这样会出事的，到时候积重难返，谁都救不了你。”
　　江辰艰难地握起拳，深深吸了口气，嘴里呛人地烟味不断刺激着他，连带着头皮发麻地痛了起来。他垂下眼眸，狠决地用力咬了自己一口，大概有五秒的时间，他觉得那铺天盖地的眩晕激得他神经都要崩裂开来。
　　还真是，令人想发疯呢
　　他记得他反问那人：“可我应该怎么办呢？我没办法改变，不是吗？”
　　江辰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发麻感顺着他的腿部神经直到手臂才反应过来，久到天空中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才忍着腿抽筋的疼痛慢慢地站了起来。
　　又是一夜无眠，可他仿佛习惯了般，默默将地上的烟蒂收拾好，洗完澡重新躺在床上，等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