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养记》优星yori

14、清明前

　　却说齐家四口人沉默不语中回到家，齐父搀扶着齐二娘进了屋内，齐父、齐二娘、齐偃三个齐家人一时间俱都卧倒在榻上。

　　夏豆放下礼节就开始烧水煮粥，一个人好不忙活。

　　先是捧了盆热水到西屋，好方便二老洗漱放松、收拾衣容。再进到东屋，只瞧见齐偃掩面侧身躺在床上，布鞋半耷拉着要掉不掉。

　　夏豆见着了，心里越是酸涩，走上前去坐在炕上边缘处，人原默不作声，心静下来了才听见呼吸声伴着轻鼾，夏豆赶紧扯开齐偃遮住脸的手，才发现他竟睡得香甜！

　　敢情自个坐在这为他家忧伤不过白费心思，夏豆眼一瞪两指一掐，拧住齐偃腰间的软肉不放。

　　“啊！”齐偃霎时就清醒了，他眯着眼，嘟囔道：“豆子......”

　　“你咋好意思睡了，瞧瞧家里......”夏豆略带着气，不满道。

　　齐偃挣扎着撑起身子，“我......不知怎地就闭上眼。”手捂住夏豆刚想继续发牢骚的嘴，“好豆子。”齐偃不好意思解释自己哭累了才闭上眼睡着了，搂住夏豆将他扯上炕，“今儿你早起，上来眯一会吧。”说着就重新要躺下。

　　“呸！”夏豆扭过身子，将自己从齐偃的怀里挣脱开，心里叹口气，“你睡吧，我还有活要干呢。”眼见齐偃闭上眼，夏豆才放松身子，拿过搁在木箱上的火折子往院子去。

　　后院里新买的小鸡叽叽喳喳地叫着，夏豆料想怕是鸡崽饿了，摘了杂草、野菜，切得稀碎，拌在米糠、苞米碎里头，再勺了半壶热水和在里面。

　　夏豆挎着一盆热乎的鸡饲料，刚把木盆放下，一群嫩黄红嘴的小鸡仔就唧唧叫着围在盆边啄，夏豆一时玩心大起，手虚虚捏住小鸡的暖烘烘的身子，一个一个都摸过去，看了半响，夏豆才直起身子，活动蹲麻的双脚。

　　两间大屋都静悄悄地无声息，夏豆回到厨房坐在灶台下的的小几子上，掏出兜里的火折子仔细地观察。

　　村里头最先出现这玩意还是书院那群富家公子带来的，夏豆和村里人听书院小厮帮工显摆买这个贵玩意居然快要八百文快一吊钱时，都大吃一惊，再听说来书院读书的公子身边的小厮人手一个，为的是服侍少爷。

　　就一个小物件都金贵过下地讨生活的农村人的全幅身家，到后边知道江南蚕丝绸衣、外蛮狐毛大氅、狼毫毛笔等等奢侈品时，村里人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是向来打不着关心便不关心，二是再一下午听那显摆话自家的农活就赶上农时了真是瞎忙活。

　　夏豆第一次见着还是在蔡稞家，蔡稞自从知道了便在家里念叨了几日，他夫君齐虎听了就往县城买了一个，蔡稞拿到手就兴冲冲和夏豆分享，那日夏豆恰好在灶上烧火，蔡稞拿了火折子迫不及待地用上了，果不其然好得很。

　　往时费一身力气才打着火不然就得一直喂柴火保火，费力费柴。只要有这玩意，打开竹子盖头一吹即复燃，令专职烧灶的夏豆眼馋极了。

　　将火折子外头竹子做的外壳摩挲了好几次，还是不舍得打开盖子烧火，还是蔡稞说要是里头的烧火药燃尽了，这根火折子便没了用处。将这心心念念的宝物收起来，夏豆探头并未听见齐二娘起床的动静，又坐回几子上发呆，一会想晚饭吃面疙瘩汤，再烧丝瓜加素炒萝卜片，想得直咽口水。

　　这才开始担忧齐偃，娘这次心伤得狠了，夏豆记起齐二娘晕过去的场景，心里泛起酸意。自他嫁过来，与齐家二老朝夕相处，齐父老实巴交、齐二娘在外头虽泼辣抠门，但两人都对夏豆极好，有吃的穿的第一时间都紧着夏豆。

　　虽家里情况比不起其他家的，夏大爹几次三番四次耳提面命地教导夏豆——“人的苦日子，是比较出来的。”“有吃有穿，熬过这几年就好了。”“可别被外头风沙迷花了眼。”

　　夏豆自小在心直身正的夏大爹身边长大，除却人有些迷糊、不大机灵外没什么嫌贫爱富的毛病。来到齐家，像一只狗崽蜷缩在婆婆齐二娘身边，又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头夏豆还在忧伤齐二娘，里屋齐偃正醒了神，睁开眼后齐偃直起身下了床，拿起搁在架上的帕子洗脸，重新梳发整理仪容，换下见外客的大衣裳，一身短褐下裤，父母被自己伤到身子，可家里的活还等着人干，总不能全部由夏豆一人忙活。

　　齐偃出门去，“豆子。”一手挽起裤脚，头戴竹笠，“给我打壶水，我下地去。”齐偃一眼看见厨房里头的发呆的夏豆，轻声唤道。

　　夏豆点头表示知道了，好在原先烧了一大锅的水，拿起水袋灌进水，装好满满一囊的水，扭进盖子，夏豆瘦弱的两只手几乎半抬着水袋走到齐偃面前，帮齐偃背好行囊，一只手扶在齐偃胸前，嘱咐他道：“日头西晒就往家里来，可别热着了，晚上吃面疙瘩汤啊。”

　　“知道了。”齐偃低头看眼前的小夫郎，枯黄的发丝、消瘦的脸颊和瘦小的身材，如此平庸的外在都抵挡不住他灵动似水的双眼，齐偃忍不住也不想禁止自己的动作，双手抚住夏豆的脸庞，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

　　“你在家替我照顾好爹娘，是我伤了他们，待后几日，我一定带你去县城，一定。”齐偃看着羞红爬上夏豆的脸，微风细雨般道。

　　夏豆心里砰砰直跳，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能点点下巴。

　　夏豆送齐偃出门，等见不着齐偃背影了才往回走，满脸滚烫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