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阿纳柯诗

4、Chapter4

　　暴雨，海浪像是把船当作了玩物，翻来覆去地折腾。我从床上爬起来，恶心呕吐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船与暴风雨的碰撞、撕扯，想要杀死对方，我在船上几乎站不稳。
　　船在深不可测的海水中摇摇晃晃，雨水如同洪水般在甲板上流泄。我刚出船舱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地抱住桅杆，海面上的狂风足以把我刮走。
　　雨水糊了我满脸，不停颠簸的船使我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深褐色的长发紧紧贴在我的额头上，粘腻冰冷。
　　暴风怒吼，水声浩大，我的耳朵里灌满了风雨交杂的声音，还有若隐若现的人声。
　　“怎么回事？”我试图向其他船员大声询问，但是我一张口风雨就灌了我一嘴。
　　恍惚间，我看到杰尔船长的身影，他站在风雨中纹丝不动，镇定地指挥着船员们收帆、往外泼水。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杰尔船长了，我努力抬头去看清那个有些陌生的面孔，最终我还是放弃了。
　　原来我真的不适合航海。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又是一番风和日丽，只剩下我们一身的狼狈证明刚刚出现过的危难。
　　我立即瘫倒在甲板上，心脏砰砰跳，满是劫后逃生的庆幸与恐慌，死死抱住桅杆的手臂酸软疼痛，脸上一片惨白。
　　杰尔船长也站在一边气喘吁吁，脸色要平静的多，像是熟悉了这样的场面，还不忘指挥船员去整理和轻点一下物资。
　　我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一碧万顷的天空照下刺眼的阳光，我不得不半眯着眼来缓解不适。
　　“你生病怎么出来了？”我微微撑起身，看着伯顿。
　　他的样子也狼狈不堪，但是湿漉漉的衣服下，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我突然好奇什么样的人事才会让他动容。
　　我想张口辩解，伯顿抬手制止我说话：“你生病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掉海里。下次别出来，我会来找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承诺，我对伯顿感情里一切负面顿时就灰飞烟灭了。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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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尔船长安排好船员后，找我谈了一次话，我过去的时候他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
　　我指了指他的衣服问他，要不先去换下来。
　　杰尔船长摆摆手说，他那破破烂烂的船长室肯定进水了，无所谓了。
　　我也不再劝他，就看着杰尔船长从口袋里摸出点被水打湿的烟草，放嘴里嚼了嚼，还问我要不要。
　　我也学着他摆摆手，乖巧地坐在一个木箱上，等他先开口。
　　我以为杰尔船长会找我谈伯顿，谈给他做伴，结果他一开口就是工作，说了什么船上生活就是这么艰难，我不乐意也得这么过下去。
　　船上的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只想着伯顿，想和他共有一个夏天，其他我不敢再去奢望，也不敢再去想象。
　　现在我就想为他活，为他死。
　　我费了不少口舌告诉杰尔船长，这点小挫折不会影响我，并表示自己去东方的坚决。
　　杰尔船长满意地点点头，劝我什么和船员多相处啦，不懂的问伯顿啦之类的。
　　但转头走后，我又细读了一遍我刚刚的想法。
　　他一个眼入我的心。我的爱，轻浮、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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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但伯顿在我身边的每一秒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愉悦。
　　他的细心、耐心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我暗自依赖，又不敢牢牢抓住。
　　我和伯顿的友谊加深后，才多了解了这个有天使皮囊下的灵魂也是孤独的。
　　我不能说了解他很多，只是我想安慰伯顿，却又手足无措。
　　我还记得我们情谊转折点的那天，像第一次冷战一样躺在甲板上，恰好避开了强光的火热。
　　海平面上突然掀起大风，平静的海浪小幅度涌动，风拂过我的眉毛、鼻梁、嘴唇，很舒服，吹得我犯困。
　　我刚想伸手抓瓶子喝水，一不小心抓到一个软乎乎的手，我心中一抖，没舍得把手放开。
　　伯顿也没什么反应，若不是我的大拇指按在他的桡动脉上，近距离触碰到他心脏的鲜活，我会以为这全是我的幻觉。
　　我在自己一点一点加快的心跳声下，紧紧握住了伯顿的手，粘腻温热。
　　然后，全世界只剩下了我的心跳声。
　　伯顿叫了我好几声“Darren”我才反应过来，慌忙放开他的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觉得伯顿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没和我说，但我不知道他是否和别人说过。
　　我不想去思考这些，不想。
　　我把这一切都裹进一个名为幻想的花苞里，我们都闭口不言，但都默许。
　　我以为我有机会开口坦白，但分别不是人的把戏，是上帝的旨意，所以他才想早早掐灭这个弱小的火苗。
　　这次的暴风雨比上一次强十倍，且不带喘息地将雨水倒入海里。
　　船的桅杆被狂风吹倒了，剩下的我什么也没看清。
　　这天世界是灰色的，我只记得自己死死抱住一个柱子，冲刷在身上的雨水像是利刃，要剥去我身上的皮肉。
　　坠入海底的前一刻，我眼前走马灯般出现断断续续的画面：出航前我对东方瓷器、丝绸的渴望，父母失望的表情，比顿和我的夜聊，所有的画面快而乱地闪过，最后化成一张伯顿的脸。
　　海水涌入我的鼻腔，冰冷咸腥，我喘不过气，慢慢放松身体……
　　我还想着伯顿。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