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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真是好久不见 ...

  •   副手久不见主子回话,下意识顺着对方视线望去,一时哑然。

      他深知以他们的身份立场不该对主子妄议,可在逼宫之前,宴无欢被陆云州当男宠养在身边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而陆云州性子又极为邪肆,你若和软倒也罢了,若是刚烈,最后恐只会玉石俱焚。

      如今逼宫大业顺遂,自家主子在其中的隐忍可想而知。

      那么此番相见,二人之间恐也只剩死生仇敌四字了。

      思及,他忙颔首迭声:“属下这就把人押下来。”

      说罢,抽刀上前,眼神扫过那群围簇的兵卒,满是不爽,“还看什么?磨磨蹭蹭,一群废物!”

      可抬起的脚不待上阶,便见得高台之上的身影动了。

      陆云州像是察觉到身后的晦涩视线,脖颈微动,一寸寸仰起头来。

      雾霭般的长发垂动,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天生带有几分蜜意的疏懒嗓音轻声询道:“无欢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待音落定,方款款起身。

      朱红锦袍徐徐舒展,压边金丝流光明灭,他就那样轻描淡写地站在高台之上,目光俯佻着台下的男人,虽唇边延笑,却无不尽显刺薄凉寒。

      “你这盘棋下的妙啊,竟连本皇子都骗过去了。”

      “……”

      宴无欢没有回应,依旧站在那里,一双黑眸暗沉沉的,透着深海岩礁般的深晦,隔着兵卒人群与高台之上的人遥遥相望。

      火把晃动的芒中,陆云州长身挺立,眉眼矜绝,鲜明狰狞的斑驳血迹在那双皙白修匀的手上,显得分外刺目扎眼。

      像极了世人口中的恶煞、鬼魅、勾魂索命的无常厉鬼。

      只是……

      “萧玉恒呢?”

      见人没有反应,陆云州压抑着怒气,可话出口却是一顿,转而讥讽又刻薄地蔑笑道:“也是,如今你为他谋了这天下,今夜怕不是要好好奖赏你才对,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字一句,千回百绕的,似乎在极力隐着某种他并不愿公诸承认的情绪。

      “放肆!”

      寒光过刃,副手已将长刀抵在了陆云州脖子上,“世子名讳岂是你能直呼诋毁的!”

      陆云州垂下眼皮,调整情绪,“你知他是世子啊,本皇子还当你眼瞎瞧不见。”

      一语中的!

      以下犯上的罪名被反扣在了自己身上,副手握刀的手一颤,冷汗下来了,但又不能不接,于是道:“瞎的是你,你好好看看,东曜大势已去,如今的天下姓萧不姓陆,还不赶紧跪下求大人饶你一命!”

      一语落定,手上力道加重,血色瞬时浮现。

      “大人?”

      陆云州好似瞧不见颈边刀刃,犹自摩挲着沾满血污的指尖,鼻息哼笑,“可是怎么办呢,本皇子生来骨头便硬,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漫不经心回着副手的话,狭眸却是睥睨半挑地落在那个陆延年口中,他拼了命从阎王殿里拖回来的男人身上——

      宴无欢……

      宴无欢!

      陆云州在心底反复细碾摩挲着这三个字,恨不能撕碎了嚼烂再吐出去。

      他此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眼瞎的这么厉害?如果早知今日,他合该在万山崖的时候,就该把人剁碎了扔出去喂狼!

      “还敢猖狂?!”

      副手一阵心焦,这股焦躁来源于他不能擅自做主杀了此人,只要此人还活着,那么自己的罪行就无处藏匿。

      “跪下!”

      说罢,刀鞘狠砸在对方膝盖后侧。

      陆云州冷不防吃痛,单膝跪了下去,随即又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强压住肩膀,动弹不得。

      过程中,他没有过多挣扎,只是仰起脖颈,眼神凶恶地瞪着宴无欢。

      “最好杀了我,否则他日,本皇子定要你们千倍百倍的偿还今日之辱!”

      惊雷滚过,飞火划破夜幕。红色的光恍如尖刀利刃,猛地刺入胸膛,剖开陈年旧疾的血色疾涌。

      “偿还?”

      宴无欢低低地喘息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原本沉冷的五官,愈发显得阴寒彻骨。

      他移动着被雨水浇透的黑皮长靴,一步一步缓慢从容的朝着高台走去。

      “当年东君发兵宴都,屠尽我宴府上下一百二十三条人命,堆叠的尸体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其中有少不更事的稚子,以及一息尚存未死透的奴仆役从……”

      说到这里,他停至陆云州面前,英俊深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居高临下缓声发问:“你说,这笔血账,东君又该如何偿还?”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大声说话,明明没有任何扭曲愤怒的神情,可众人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背影,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沉暴虐的戾气。

      如山洪爆发前的沟岸侵蚀,一点一点侵入心肺。

      不寒而栗!

      “呵~”

      陆云州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糊涂,愚蠢。”

      鸦雀无声。

      “如果你想知道,那本皇子便告诉你。”

      “……”

      “宴都被屠尽满门,不冤!”

      陆云州面容肃沉,“如果你父亲能在东君统一东曜时早早归顺,不听信那些唯利是图的卸任城主联合讨伐逆反,东君又怎会发兵宴都?”

      “再者,如果当初东君狠心拔除了那些逆党旧患,哪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拖得东曜内创久淤不散,伤口越溃越深,长此以往,东曜势必会被拖累死,百姓亦会被拖累死。”

      “所以发兵宴都是情势使然,是立场使然,东君无错!”

      东君无错……

      好一个东君无错!

      宴无欢碾着食指上的黑玉戒,一双黑眼睛里,有恨、有愤、有失望、有痛苦,通通汇聚在眸底,闪着偏执而暴戾的光影。

      此番话无非就是说宴都这笔血迹斑斑的账,全该由宴都城主自己来背。

      而他一路小心谨慎走来的这十年间,更是恨错了人,怨错了人。一腔仇敌热血,皆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折磨……

      宴无欢闭了闭眼,竭力将胸口那团怒焰熄了下去。

      他早该知道陆云州是什么人。

      能够兴致盎然地举着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东西,还说香的人,那颗心该是有多麻木!

      “是吗?”

      过了良久,宴无欢方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转过身去,最后漠然道:“既如此,那我便拿你皇室一族的性命一试,如果此后你能忍着不杀我,到时再来与我论个对错吧。”

      陆云州:“……”

      原以为再次见面,会是二人入骨入髓的对峙清算,可宴无欢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淡然。

      就好像从前往事种种,皆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做的一场荒唐大梦。

      难道就因为知道从始至终都是演戏,因为心底另有他人,所有对他才会这般的无所谓吗?

      “宴无欢!”

      陆云州死死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肩上强劲的力道压了下去,“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吗?我告诉你,没完!”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那深入骨髓的倔傲都不允许他在此人面前败下阵来。

      “如今你逆了君位又如何?成为天下之主又如何?在本皇子这里,永远都是我为尊,你为臣!”

      冠下赤金绳穗晃荡,细长墨影投在陆云州那张风华惊绝的脸上,忐忐忑忑,如痴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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