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是替身》玉台闲弓

6、第 6 章

　　七十八
　　宋莹管不了赫连翼想做什么，却可以暗自给随七使绊子。不需要她主动说给随七安排什么繁重的活计，只在管事前装作不经意的提上一句，“那个女子最近得罪了堡主，主子不太喜欢她呢……”
　　那管事的人脸上立刻露出明了的神情，赔笑道：“姑娘说的我明白了，最近下人的活也多，没时间洗衣服，外头雇不到仆妇，不如就让这位娘子帮帮忙吧。”
　　“咱们府从来不苛待下人，你只是叫随娘子帮忙而已，别让人挑出你的不是。”宋莹说 。
　　管事能搭上宋莹这样成日在主人面前伺候的侍女，犹如天上掉馅饼，自然宋莹说什么是什么，无所不应。
　　管事在宋莹离开后，挺直了背，溜溜达达地走了。
　　莫真从高大的假山后面走出来，饶有兴趣的双眼从他们两人离开的方向分别打量了一回，一笑。
　　看来有好戏要上演了。

　　七十九
　　随七搬到那破旧房子的第二天，管事带人抱着一堆脏衣服找到随七，客气地说想让随七帮个忙。
　　随七问要帮什么忙之后，那管事说要她把那堆衣服洗完。
　　随七无言，说话挺客气，叫人办事可一点都不客气。
　　最后，随七还是洗了那些脏衣服。
　　如果没有赫连翼的衣服，管事恐怕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让她做这些下人干的活。
　　随七想的很明白，这是赫连翼在报复自己当时让他做的那些活。
　　如今她想离开，恐怕也不容易，偌大的赫连府中，到处都是赫连家的人，她想走，也不是轻易能走得了的。

　　八十
　　宋莹居高临下地望着随七奋力搓洗衣服的模样，脸上挂着嘲弄的笑，不过是一个农家女，也妄想攀上赫连家，真是不知好歹。
　　她笑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双眉轻蹙，满脸为难之色，娉娉袅袅地来到随七身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跟主子说了，可是他……”
　　“他是想报复我，你说也不管用。”
　　随七拽住宋莹的手，起身挪开，一直洗衣服，她的手泡得发白，已经起了好多皱。
　　宋莹似乎要哭出来了，“都怪我，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随七安慰宋莹，“这不能怪你，是赫连翼那个家伙不做人，小心眼，等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向他说我要走，才不会和他这种人同处一地。”
　　当面？那她的阴谋岂不是会暴露.宋莹的哭声消了，她坚定地道：“你放心，主子不放你走，我会想别的办法，一定要让你平安回到家乡。”
　　随七感动地道：“宋莹，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宋莹回以一笑，明亮的双眸深处，闪烁着算计和轻蔑。

　　八十一
　　赫连翼吃得好，说得好，每日的日程大概可以分为练剑、用餐、看书、品茶、看账本以及各种和江湖有关的新闻八卦，他的生活好像充实得很，连着好几天，他没有提起有关随七的任何一句话。
　　宋莹曾尝试说随七两个字，就被赫连翼不耐烦地打发下去了、
　　但是作为几乎是从小陪赫连翼长大的侍女，赫连翼的心情和状态，宋莹一眼就能判断出他还想着随七。
　　比如赫连翼吃饭时不挑食了，睡觉时不要求点香，煮茶时容易走神……还有练字时，那白纸上一个又一个，绵延不断的“七”字。
　　宋莹比任何人都更快更早的察觉，赫连翼喜欢上了随七。
　　赫连翼问宋莹，随七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宋莹期期艾艾，偷偷抬起头赫连翼，“随七娘子她，一直说想回去，还说……说主子小心眼，为了些小事就不肯放她走。”
　　“……她提到我的时候，就这些？”
　　说他小心眼？真好，真好，赫连翼想，他喜欢上的人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宋莹道：“随七娘子还说，住的地方太破，吃的也不如以前，说她好歹买了主子回来，主子不能忘恩负义……”
　　宋莹瞟见赫连翼的表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暗自得意。
　　赫连翼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随着宋莹的话愈来愈黑，在他面前装作一副清风高节，背后里便开始嫌弃他出手小气，好啊好啊，他赫连翼，眼瞎！
　　那他赫连翼就小气给她看。
　　“我记得她的吃食用度是按赫连府的夫人算的，从现在起，给她按小丫头的算，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小气！”

　　八十二
　　赫连翼不知道的是，从随七搬出客房开始，她的待遇就和下人一样了。管事的人听了宋莹的暗示，如获圣旨，不遗余力地从各种方面想办法给随七找麻烦。
　　随七则将这些麻烦通通算到了赫连翼的头上，认为是他下的命令。
　　两个见不着面的人，分别怨怼起对方来。
　　而随七想离开的念头，也更强烈了。

　　八十三
　　随七见不到赫连翼，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当初打定主意和赫连翼一起回赫连家的时候，虽然一路上的花费都是莫真出的，但是她自己也带了盘缠，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她也不指望赫连翼良心发现把她送回家了，她自己有钱，路上给人家帮忙，挣点工钱，不管怎样，还是能回家的。
　　随七有了回家的想法，洗衣服的工作自然倦怠起来，她又不是赫连家的下人，正经来说，是她把赫连翼买回来的，赫连翼如今还没把那十二两给她呢，所以赫连翼已经从他买回来成了欠钱不还的抠门公子。
　　赫连翼想去见随七，但是一想到宋莹转述的那些话，还有随七不接受他送的那些礼物，拿他当死去夫君的替身，那点自尊心又占了上风，想让随七多吃点苦头。
　　他嘴上说把随七的待遇降到和丫鬟一样，但是赫连府建造历史已有百年，赫连家积累的财富和名望远非一般商贾可比，有人宁愿在赫连府当一个丫鬟家奴，也不想在外边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丫鬟吃的好不好，赫连翼心里还是有数的。
　　起码不会天天早上吃咸菜。
　　赫连翼想，这么说来，好像也不算是惩罚随七？

　　八十四
　　随七端着一碗薄可见底的稀粥，嘴角抽动，对赫连翼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这厮不仅小心眼，还小气！
　　见不着赫连翼，工作翻倍，克扣饮食……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儿，随七忍着气吃完那碗粥，也不管别人送来多少脏衣服，径直出了门，直接去找赫连翼。
　　赫连翼想折磨她到多长时间，今天她就要个准话，和赫连翼掰扯个明白，管他赫连翼是个什么身份，她是忍不下去啦，她是个小老百姓，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大不了和赫连翼鱼死网不破！
　　随七气冲冲地去找赫连翼，转了几个弯，反而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正当她稀里糊涂地想找个人问路时，宋莹从一条小路上拐了出来。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巧了。随七过去，站在宋莹面前，挥挥手，说自己要去找赫连翼。
　　宋莹一下子慌了，只要随七见到赫连翼，那她做过的事就会被拆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怎么行？
　　宋莹摆出那副为难的表情，故技重施，“你知道的，主子他不愿意见你……”
　　随七气鼓鼓地道：“谁管他呢？我又不是到他家来做奴隶的，凭什么让我又干活又吃不饱饭的，我不欠他的！”
　　闻言，宋莹立刻猜出是管事的人故意为难随七，她没有吩咐管事的这样做，此举却惹得随七要找赫连翼对质，乃是个麻烦……她眼睛一转，马上想出，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宋莹说了几句话稳住随七的情绪后，把随七拉到偏僻的地方，认真地道：“你真的想离开这里？”
　　“当然。”随七点头，“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宋莹缓缓垂眸，而后美丽的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即使去了，只要主子不愿，你便见不到他。我能帮你。”
　　随七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你。”
　　宋莹说：“不用谢，我们可是好朋友。”
　　她握着随七的手，笑容真诚，好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八十五
　　天蒙蒙亮的时候，随七醒了，她拿着收拾好的小包袱，里面有几件衣服和一些钱，最重要的是时间快到了，宋莹和她约好在门外见面，她不能迟到，不然就耽误了定好的计划。
　　她依照约定好的时间，到了和宋莹约定好的地方。
　　宋莹见她来了，松了一口气，嘱咐随七等会儿全听她的，不要乱出声。
　　两人在微微明朗的天色中，来到赫连府的偏门，那是杂役丫鬟出入的小门，不管是厨子们买菜还是丫鬟回家探亲，都是从这里进出。
　　今日随七就是听宋莹的话扮作一个回家的丫鬟，从这里离开。不然，她想与赫连翼说明白，光明正大的从大门离开，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八十六
　　离开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像随七做噩梦时那样，赫连翼突然出现，一张俊脸冷得像冰茬子，大喊大叫，不准她离开。
　　站在赫连府外，随七望着赫连府那高高的院墙和朱红的大门，一股感慨陡然而生，住这么大的院子，有那么多的仆人，心眼比针尖还小，果然老话说得对，人不可貌相！
　　宋莹不想看见随七在这里碍她的眼，拿了一块腰牌给随七，“这赫连家的腰牌，有了它，你离开赫连城的时候就不会有人阻拦你了。”
　　随七感动的一塌糊涂，“宋莹，你真好。”
　　宋莹温柔地笑，催促她，“你快走吧，不然被主子发现就走不了了。”
　　随七重重点头，说了声“再见”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莹勾起的嘴角一点点拉平，轻轻说了一声，“再也不见。”
　　那块腰牌既是通行的凭证，也是杀人的标识，她雇了几个杀手，给了他们随七的一些简单的资料，只要出了赫连城，等待随七的，就只有索命的阎王。
　　到时，主子即使知道随七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因为她大可以把随七的出走推在这块腰牌上，是随七嫌弃赫连翼，是她知道自己有腰牌，偷走了腰牌，离开赫连府，才会被强盗盯上。
　　想到这里，宋莹叹了口气，好可惜，那是一条人命呢。
　　她这样想着，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愧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