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长北北

6、第 6 章

　　严宁听他的话，早早的起来等着太阳出来，日出是看到了，就是……日照金山显得那么儿戏，淡黄色的阳光浅浅的落在雪山尖上，蜻蜓点水一样没多久天色大亮，严宁失望的收拾好行李，今天他们会从雨崩村撤出去。
　　其实关于如何走出去，严宁跟韩军意见有些不统一。许开富肯定要坐吉普车出去，韩军要回亚当村取车，韩军想让严宁一起原路返回。严宁不同意，她想从尼农徒步出去。
　　韩军说下雨路滑，加上没有向导怕她迷路。
　　严宁抱着胳膊看他：“你就告诉我，这条路能不能走吧？”

　　“犟丫头。”韩军叹了口气说：“能，不知道你能不能。”
　　“能就行。”严宁气势汹汹：“那我从尼农走，你把车开到尼农接我吧。”

　　早上七点，严宁出发了。
　　韩军给她语言描述了个地图，包括从神农客栈往下走，看见越野车右边有个路口拐下去，走到一座桥，从那座桥爬到水泥路，最后能看到尼龙桥一直往前走。

　　在开始就出现了问题，她没看见‘神农客栈’。
　　好在手机还有信号，她打开导航定位到尼农峡谷，跟着导航走从石板路走到土路，由于昨天下过雨，泥土纠缠在一起，细细长长的一条路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坡。走着走着又下起了雨，严宁从包里掏出昨天用过的黄色雨衣穿上，拿出手机放了一首歌。

　　山坡旁长满了树木，一道手臂粗的树枝横在她眼前，严宁低头让过去，只听‘呲啦’一声，她心想坏了。
　　雨衣后头被树枝划破了，树杈被惊动弹下来一连串水珠全滚进了她的衣领里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把衣服领子往上拢了拢，尽量不让雨水进来。

　　走到九点多，看见了一片牧场。里面没有动物，严宁估摸着可能是因为白天牦牛都去山上吃草了。
　　她往里走看见两个小木屋，里面没有人，是荒废的。
　　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看见了牧场另一边的围栏，严宁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这边的围栏并没有口。也就是说她要么折回去要么从围栏上翻过去。
　　两三道细木棍交错排列着，严宁紧了紧背包，两手抓住上面的木头，左脚踩着一根，却发现有些不容易，雨崩村常年雨水，木头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严宁不得不用两个胳膊紧紧的夹住栏杆，整个身体倚过去，靠身体的摩擦力一股劲翻过去，这样的后果是严宁的冲锋衣彻底被泥抹成浆糊。

　　很快严宁看见了韩军说的石板路，有石板路就能通车说明应该很快就到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想韩军就是在吓唬她，这土路不过是有些难走罢了。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吧。
　　石板路上划了一道一道的凹陷，做为减速带。严宁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路段整体趋势是下坡，很明显之前发生过塌方，石板路上散落着一层层小石子。严宁走了几步，步伐逐渐变小，身体重心降低，步速变慢。
　　下过雨的路面平整光滑，严宁小心翼翼的踩下去就发现不太对劲，在失去平衡的那一刻顺势坐在地上。

　　幸好有之前去冰湖打下的底子，严宁熟练掌握了坐姿滑倒术。碎石从山坡滚下去落入奔腾的河流中，严宁双手撑地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
　　太滑了，实在是太滑了。

　　严宁蹲在地上一点点往下蹭，天上零零碎碎又下起了小雨，雨衣的帽子一直遮挡视线，严宁索性把帽子摘了，任凭雨水顺着脸颊滑下去。小心翼翼的走了半个小时，又走过了一截石板路到了缓坡，严宁把包甩到地上，顺势躺下，四肢摊平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拿出可乐喝了一口。
　　如果仅仅是肌肉的紧张身体上的疲惫并不会击垮她，只是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只听见雨水的滴答声风撞击树叶河流从山谷呼啸而过，只有寂静与她相伴。她不知道走的路对不对、这难走的石板路还有多长、她下一步会不会不受控的从山坡滚下去。落入河中有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尸体。

　　满脸都是雨水，严宁伸手抹了把脸，她不知道自己哭没哭，应该是没有的。她还没走出去，不会在这时候哭泣。
　　严宁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紧了紧书包的带子，把登山包的腰带扣紧继续向前走。这次她换了个姿势腰挺直，脚侧过来增加一点摩擦力，如果像之前一样蹲着慢慢挪动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走出去。
　　这样重心太高，严宁一手把着石壁嘴上一边念念有词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这辈子再也不爬山了。”
　　前面有一截塌方区，石板路从中间劈开，泥土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与山体接轨，严宁冷静的思考了三分钟手脚并用像只壁虎一样贴过去，突然鞋子被树枝绊了一下，身体一下失去平衡，脚上跟着滑了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两手抱着一块大石头稳住身体然后一鼓作气的爬了过去。

　　到了安全地带严宁脚下一软，闭着眼睛靠着土坡，她的心跳很快心慌久久没有消退。刚才她差点就没命了。
　　衣服都被雨水浇透了，山风一吹让人瑟瑟发抖。
　　她想打开电热毯，然后去洗一个暖暖和和的热水澡，把头发吹的半干钻进去。

　　严宁一遍遍自我安慰、鼓励，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人来帮她，她也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前。所以不能慌张、不能害怕。

　　不会有人救她。
　　“你受伤了吗？”

　　起初严宁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迟疑了两秒然后睁开眼，韩军穿着他那厚实的黑夹克，站在她的头顶看她，严宁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腿……没捏动，韩军结实的小腿上全是肌肉。
　　韩军低头看她不老实的爪子：”脑子磕坏了？”
　　严宁窜起来：“你怎么来了！你竟然来了，吓死我了。”

　　“本来下雨就路滑，我听他们说山里有塌方，怕你找不到路。”韩军说着把严宁扔在地上的包拿起来背上：“走吧。”

　　这次严宁没有拒绝。

　　韩军走在她前面，严宁一直提着的气松下来，跟在他身后有心情聊天了：“许开富呢？”
　　“在出口等着。”韩军的步伐很快，然后停下来等她慢慢挪下去。

　　严宁被一块沟壑卡住，失去平衡，尖叫声脱口而出，韩军长长的手臂一伸稳住她：“慌什么，我在底下接着你呢。”
　　韩军扔给她一根绳子：“抓着这个。”
　　坡度太陡的地方，有一根手臂粗的麻绳紧紧的拴在钢钉上，剩下的部分垂下去供人依附攀登：“就快到了。”
　　严宁弓着腰像只大虾一样滑下去。

　　“看，大峡谷。”韩军指着两山间夹着的溪流。
　　快十二点他们终于走到了峡谷，不再是一路下坡的滑道，走到了峡谷半腰上的栈道。这里不同于山丘，若是从山坡滚落或许还有缓冲的余地，这栈道没有护栏下面就是悬崖，若是在这里失足完全没有幸存的可能。韩军突然停下脚步，严宁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

　　韩军站在严宁后面：“走吧，我看着你。”

　　如果不恐高的话，这段路还算好走，他们很快下了山，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找到了韩军的车。
　　许开富坐在车中睡着了，严宁屈指敲了敲门打断他的呼噜声。

　　“你们回来了？”许开富迷迷瞪瞪的打开门。
　　“你把行李放到那个车上去吧，我找人送你回去。”韩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这是之前说好的。
　　许开富倒是没什么异议谁送他回去都是一样，韩军打开后备箱把他的行李拿出来，对面的司机接过去。

　　严宁累的坐在车后座上费力的把她的包从座椅下拽出来，韩军一手按在她的包上。
　　严宁抬起头，韩军没什么表情与她对视。
　　严宁转过头说：“许哥，我不跟你回丽江了，我去西藏。”
　　许开富第一遍没听懂：“什么？”
　　“我要去西藏。”严宁看着韩军粗糙黝黑的大手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跟你说我要辞职了吗？”

　　“咱不是都谈好了？”许开富走回来结结实实的堵在她面前：“你那钱不要了？……现在你撂挑子不干了……”

　　说到底许开富曾对她有恩，严宁避开他的视线，她知道许开富算盘打得精，已经跟湖南那边的人对接好了，年底就走做个甩手掌柜。
　　现在她这个冤大头跑了，许开富在丽江的客栈短期内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做店长，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许开富一手撑在车门框上，说就算你要去也得回丽江坐飞机去啊。

　　严宁指了指杵在一旁默默无闻的人：“我跟他走。”
　　韩军没什么反应。

　　许开富皱眉说：“走滇藏线？得多少钱，你跟我回丽江，到时候你说想去西藏玩我不拦你。”
　　严宁站在韩军身旁。

　　许开富脸色慍怒靠近她：“你什么意思？”
　　韩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跟我走。”

　　许开富骂骂咧咧的坐车走了，临走丢下一句话说跟一个陌生男人走让她可别后悔。严宁挥了挥手：“许哥再见。”

　　严宁知道韩军站在她的身后，她不回头保持着挥手的姿势目送许开富的车扬长而去。
　　半晌她感到脑后一痛，韩军屈指在她头顶敲了一下：“走吧。”

　　严宁快速的上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韩军的车是一辆白色江铃全顺小福特，严宁第一次坐在副驾驶，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韩军伸手把副驾前面的抽屉拉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带子：“这有零食，你自己拿。”
　　“谢谢，我不……”严宁好奇的拿出一个透明食品袋，里面装着乳白色螺旋块装：“这是什么？”
　　闻上去有股奶香味。
　　“奶渣，你尝尝。”韩军发动汽车。
　　严宁捏了一个出来，硬硬的像是糖果一样，塞进嘴里奶酪味直冲天灵盖，咬碎的渣子散落了满嘴。
　　“怎么，吃不习惯？”韩军看严宁紧皱的眉头问道。
　　“嗯……”严宁说：“感觉怪怪的。”
　　“很正常。”韩军把这方向盘驶上了国道：“这是自己家做的。”
　　“你做的？”严宁好奇。
　　“我母亲做的。”韩军说。

　　严宁将包装袋密封好又放回去：“你之前说回去奔丧，我会不会影响到你。”
　　韩军看了她一眼：“会。”

　　“那你能不能找个火车站把我放下，我可以自己坐车去拉萨。”韩军能帮她摆脱许开富，她已经很感激了。严宁打开手机查地图：“可以把我送到……”
　　“油费你分摊一半。”韩军说。
　　严宁看他。
　　韩军专注的望着前方。

　　“好的。”严宁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