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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鸿落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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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江南飞花,十里凝香。
适逢刀剑教老教主金盆洗手,各门各派接到请柬依约前往。
圣君冷杉虽已离开闲情阁,却是一路南行云游他方归期不定。
而神君穆珞,仍旧纠结于数月前那坛莫名其妙出现在神君榻上的月盈清,更是因为怀疑公子月与圣君暗中有所往来,让一向冷漠孤傲的迎月阁主莫名其妙的成为江湖名宿,一时之间被传为意绝教第三大高手。
所以,神圣二君不理教务之时,那张请柬直接交到了公子月的手上。
于是,远赴刀剑之约之时,公子白有幸结识了这个被他师兄的顺手牵羊而推上武林高手之位的公子月。
当然,以公子白的身份本于此行不妥,毕竟论功论名都轮不到他这武功平平之辈,但碍于少教主齐济于请柬中以恩公相称,让他好不汗颜,于是推脱无果,只得前来赴约。
可惜,冠冕堂皇之词听得惹人生厌,于是投缘的公子白和公子月索性绕到后园清静之所,坐于亭内交谈起来。
“原来月兄也姓冷。”
“为了避嫌,才一直以单名月相称,不提冷姓,不想还是引起诸多误会,真是说来惭愧。”
想到若是脱口说出那引发事端之人本是自己那喜好闹事的师兄,不知会否给师兄闹出几张江湖追杀令来,所以还是缄口不语。公子白笑笑,顺手挑起悬在腰间的玉箫道,“月兄可喜好音律么?”
“略通一二,偏好抚琴。”
“他日若得清闲,你我琴箫和鸣一曲,倒是可好。”
“择日不如撞日,二位前辈若有此雅兴,我这里到是有古琴。”说话人怀抱古琴,一袭蓝衣,清清瘦瘦,却也是年少无邪,惹人怜爱。
虽是初见却是让人由生好感,公子白有心故意与他打趣道。“你是特意来此送琴的?”
“本教今日,来人众多,不过齐师兄却是吩咐意绝圣教和幽瑟宫的客人定不要怠慢了,院前看两位绕行于此,定是要找方清静之所,而又听闻月公子喜好抚琴,而此番前来却不便携琴而来,所以……”
“这番话,可是你那师兄教你的。”公子月起身上前,接过来人手中古琴,“想你这般聪颖灵秀,如此说辞却是与你不搭。”
“啊……”被说中心思的少年,一时语噎。
公子月回身把古琴递于桌上,然后又走到少年身前,伸手轻拍少年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漠然。”
“原来是漠少侠。”公子月笑言,“你可去忙你的,我和白公子自会找个雅处自娱自乐。”
“园后有处竹林,幽静无人,二位前辈自可前去。”
抬眼望向走远的少年,公子白道,“月兄到是对后辈亲切的很。”
“教内小辈众多,习惯而已,让白贤弟见笑了。”公子月笑语道,“于是你我二人即可去寻那后山的竹林。”
本以为那竹林无非是几步之遥,却不想那少年却也是个顽童,竟然是在试探白月二人的轻功修为。
眼见竹林就在眼前,却是万丈沟壑横于目前,让白月二人止步不前。
“听闻刀剑教内之人皆轻功了得,却不想连景致都修得这般蹊跷。”公子月蹙眉,实在不想以抱琴锦袍之姿还要飞檐走壁。
而公子白更是拜师兄所赐,登高望远之事皆不用亲为以至于实在不想以身试险。
两人面面相觑之时身后人影一闪,左拥右抱提起二人飞跃而起,却是轻功了得,顷刻间三人一同落到沟壑对面的竹林之内。
公子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那如影随形的师兄,到是公子月遭逢突袭惊讶中,回手一掌像后劈去。
好在宫葆躲得快,公子月一掌落空,身形不稳整个人险些栽倒,却是被宫宝反手搭住手腕。
怕二人真打起来伤了和气,公子白忙道,“师兄莫闹,月兄莫怪,都是自己人。”
公子月收手,打量来人。好似在哪见过,却又模糊不清。
“你我可曾见过?”
宫葆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兄如此慌张的样子,于是公子白上前圆场道,“既是初见,可用我做个引见……”
“晚辈姓宫,单名一个葆字……”
“晚辈?”宫师兄竟然称自己为晚辈。却是让公子白也好奇他的反常之举来。
“你在我面前自称晚辈,我如何担待得起。”公子月显然也被弄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却是不知所言。“吾名冷月,人皆加公子于名之前成我为公子月,若是碍于长幼,宫大侠就跟着白贤弟叫我……”
“叫月好了。”
“!”公子白无语,不想宫师兄此番究竟作何打算。
公子月俨然愣住却也不好拒绝只能默允,然后岔开话题道,“不知白贤弟还有心和在下抚琴奏箫么?”
公子白点头,然后取下腰间玉箫。
少焉,公子白背依翠竹,公子月坐于青石。琴箫渐起,悠然空明,如闻流水蝉鸣,似见残红蝶泣,却又不悲不喜,淡然自若,让人心宜。
“人生若得双全法,何人苦羡齐人福”
听者呓语传来,白月二人却是专注于曲,不曾留意。
一叶翩然,仿若秋节将至,可叹,佳曲年年有,听者之心不复过往而已。
【中】
刀剑总坛,依山而建,后山密林相围,若是想从此登门,虽非难事却也要耗去不少时间。
不过若是轻功了得却也是一番乐事,毕竟穿梭树木之上毋庸步步盘桓也算捷径。
更何况于幽瑟宫走惯了后山断崖,这区区林阵更是难不倒深谙五行之术奇门遁甲的公子水。
“六十四……”公子水默默数去,自语道“不过是种树,也要那么多讲究,我到是要看看那于两级间的究竟是什么宝地。”
想着双脚于叶上轻轻一点,宛若雨燕穿梭林间,可惜终究是年轻气浮,不知拿捏分寸,生生弄断了几枝新芽。
眼见到了推断之所,却是一方寒潭,掩映于林间,背倚断崖,偶有残叶飘落,却是翠色嫩竹。
本以为是闯入了什么禁地,却不想毫无玄机,公子水无趣的抬眼望了望那断崖,虽不甚高,却是光滑如坻,想必上面就是刀剑教内府,自己只顾寻趣,定是走到了与山路相悖的地方。
……
“若非亲眼见到,我还真不相信,竟然真的是你。”
“你怎会……”
“是你不曾想到,我奉命追随师傅南下,却于半路拐来这刀剑教吧。”
“你知道……”
“算了,既然于此见你,我就带师傅把这殇花翎给你……”
“师弟……”
“莫要叫了,今后你的师弟自有他人……”
……
公子水无奈,他本无心偷听他人私隐,怎奈此处天然,回响阵阵,而那说话之人却又似气急,毫不避人。
还好此二人于崖上,只闻其声不见其貌,否则凭空惹上事端却是麻烦。
等待良久,不闻续语,想是二人已然走远,公子水这才继续思量究竟是折回去找到山路还是索性尝试从这处险境攀爬上去。
“当……”
一物至崖上落下,不偏不斜,落入眼前那方寒潭,溅起的水花险些弄湿公子水的衣身,惯性的向后一闪,挥出天一宝剑向潭内一挑,却是一把扇子。
上书“天雨”,那名字到是和自己的宝剑般配得紧。
不过来不及把玩,公子水却感到似乎有人于高出俯视自己,虽距离遥远,但是仿若多心般,那感觉却是十分不善。
抬头观望,却见断崖之上,黑影一闪不见。
公子水懒得理会,但见日已西沉,却是不好再拖沓于此,只好恹恹的原路折回。
“公子好身手,伤了人不躲不藏,还在这里把玩战利品。”
说话人站在前方不远的高台之上,若非一眼看出这是当日闯到闲情阁的黑衣小子,公子水当真会一剑挑过去,毕竟用那样傲慢的语气于自己说话之人,这江湖之上还没有几个。
“你在和我说话?”
“公子想是有备而来,故意坏我刀剑之事。那就无需登门,你与我在这后山之门,做个了断便可。”
“呃……难不成,当日你脑子摔出癔症来了?”公子水实在想不出又不是论剑比武,何来见了就要动手。
“请……”来人不由多言,挥剑而来。
但觉寒光一闪,公子水轻轻一跃却是让对方挑去了那把从寒潭间拾起的扇子。
“雨贤弟之物,岂是你这等匪类可染指的。”
“匪类?”公子水怒染明眸,轻咬下唇,想起来时师兄交代莫要惹事,于是拼命地压抑心中不满。
“此天雨扇,乃是雨贤弟之物,如今他被人重伤生死未明,你究竟与他有何冤仇,还是故意挑起我刀剑教和意绝圣教的事端。”
“架可以乱打,话却不可以乱说,你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传到外面,岂不是要引起江湖上轩然大波。”
“那你就束手就擒随我回教内受审,否则……”
“束手就擒?”公子水险些笑出声来,却看黑衣人满脸认真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戏场。
“你若不就范,我也就只好亲手绑你。”
“我看,你是找打。”公子水毕竟也是年轻气盛,隐忍再三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将手向腰间一拽,挑衅道,“打就打,不过放心,顶多把你打个半死不活……”
话落剑起,寒光缭绕,紫剑清霜,火舞流光。
公子水于前欲拒还迎,见招拆招,黑衣随后相击,却仿若有所顾虑始终占不得先机。
一黑一白,穿行林间,相逐相戏,仿若舞剑。
【下】
竹叶知音,扶摇而逝,斑驳光阴,指间潺潺。
数曲终了,抚琴弄箫者已然入境,而那听曲者也俨然魂游天外满目含痴。
若非被来人打破情趣,想必此三人就要醉梦于此。
来人抱拳行礼,文质彬彬,虽是书生打扮却也是腰间悬剑一副江湖游侠的样子。
“晚辈刀剑教二弟子忘川,特来请意绝圣教迎月阁主前去刀剑堂议事。”
公子白和宫葆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来人只说请公子月,想必是刀剑教与意绝圣教有内事要谈,所以幽瑟宫之人自是不好插话。
“刀剑堂?那可是刀剑教教众商议秘事之所,我意绝之人踏入坛内秘府是否不妥?”
“事出紧急,还望月阁主莫要推脱。”唤忘川者施礼而拜,不再多言。
公子月见事已至此却也不好推脱,只好将古琴交与公子白烦劳他代为归还。
眼见公子月走远,师兄还愣愣的看着,公子白将手中古琴往宫师兄怀中一塞道,“师兄,莫非是想起当日偷酒之事,心怀愧疚?我见你对月兄到是上心的紧?”
宫葆摇头道,“意绝之人远在漠北,所谓近水楼台,我又怎会舍近求远。”
公子白眸光微转,戏谑道,“所谓近水楼台可是旨在得月?”
多说多错,宫葆索性不答到是转开话题道,“你我二人还是原路返回去前厅的好,若是刀剑教真生了什么事端,我们幽瑟宫夹杂其间实属不妥,在此背人之处难免让人落下口舌。”
公子白点头,毕竟依刚刚那番话推来刀剑教意绝之间却是生出事来,而同为江湖名门,幽瑟宫当下自是理应避嫌。
言语间白宫二人取路绕行,回到前厅却见刀剑教内宾客却是少了大半。
虽日已偏西,却也未到休息卧榻之时,于是想起刚刚的事端,于是宫葆随手抓过一个小童道,“娃娃,刚刚还这番热闹,怎生如此早就散了。”
“二位不知,我们少教主正在和人切磋剑法,他们从后山门打到蓝水阁,如今正在迎客台相斗,剑气流光好生精彩……”
白宫二人听罢随即放下心来。
想必刚刚是自己多想,若是教内真生出事端来,未来的教主又怎会有闲情与人切磋武学,宫葆笑道,“白师弟,你帮的那个小子看来还是个武痴。”
“想是年轻气盛,今日又难得名宿齐聚。师兄若有兴趣前去观瞻即可。”
宫葆摇头道,“无非是顽童斗殴,有什么可看的,时候不早,我这就唤小童引你我二人去客房,明日礼成拜过老教主,我们便速速离去。”
公子白点头,如此甚好,两人打定主意正要唤人,却不想刚刚送琴的少年漠然,风尘仆仆的一路跑来,想是慌忙中妄动了真气,以致于到了白宫二人眼前还无法平心静气。
宫葆见少年慌乱不稳,怕他真气不调伤了心法,忙上前用手搭上他的手腕,一面给他渡气平息乱走的真气,一面逗趣道,“娃娃,莫慌,有前辈在此,凡事莫慌……”
“白……白大侠……救人……救……”
“救人?”
公子白一惊,宫葆也不敢胡闹,松开少年的手,抢白道,“让我白师弟救人?可是中了蛊毒?”
想公子白虽在武学造诣上并无精专,却予心法于箫音之中,可慰人心愈人疾辅人修宜人情。
而蛊毒无非是乱人心染人疾遏人修恼人情之物,公子白之曲可谓对蛊毒完克。所以宫葆有此推断并无突兀。
漠然忙摇头,慌忙道,“意绝的雨少侠,被人伤于我们刀剑教的后山,师傅让我来唤白大侠前去帮忙,具体何因我却是不知。”
宫葆暗笑刀剑教好笑,想是这事本不想让幽瑟宫参与,所以刚刚来人单单只请了公子月去,后来想是救人不得,需要白师弟相辅他们才不得不派人连白师弟一并请了去。
公子白不多想,低语道,“漠小侠莫慌,带路便是,白某自当尽力而为。”
看出白师弟有心事,宫葆亦不多言,随口道,“我带你们一路过去就好,也省得脚力。”
“师兄?”
见白师弟如此正襟微色的称呼自己,宫葆一愣。
“师兄,你是幽瑟宫的大弟子,未来的幽瑟宫宫主,此间刀剑之事,若非指名,你还是莫要参与其中的好,你暂去前厅和其他名门聚于一处,我此去救人,断然不会遇到什么瓶颈,你大可放心。”
公子白说得句句在理,宫葆却也是毫无辩驳之由。
一路紧行,漠然拽着公子白赶到了一处雅阁,除却雕栏玉砌尽显奢华之外,到也是依山傍水巧夺天工之所。
一入前厅,但见刀剑教几位前辈护法满目惊愕,公子白却也猜出了几分。
于是回眸望向身后的漠然,满目垂青。
刀剑教几位位高权重之护法长老,见事已至此也无法隐瞒,也只好请公子白前去救人。
屋外,人影翩然,终究放心不下那个热心的师弟还是一路护送而来。
以为不让他扬名江湖,就可以让其置身事外独乐于山水之间,却不想天意如此,让他认识了江湖之人。
可惜自己除了守护也别无他法。
想罢微微一笑,是福是祸赌一场便是,输了也无非倾此一生。
随即翩然而去,宛若天边残云一抹。
【尾声】
入夜,箫声汩汩,如泣如诉。
残日西沉怜月升,谁家雨落惊孤鸿,殇花残蕊数不尽,多少流萤火中空。
一曲终了,漠然谨声而问,“白大侠,雨少侠他……”
公子白俯身微拭昏厥在床的公子雨的额头,“肤温虽冷,乃是蛊毒至阴所致,内伤虽重,却也暂无大碍。”
“还好白大……”
“你若再叫我大侠,我可是不再理你了。”
“呃……那我要如何……”
“我比你年长,又与你投缘,你可叫我一声大哥。”
“白……白……”
公子漠一时语咽,竟是叫不出口。公子白盯着漠然,索性他若不开口叫出来就不做声。
“白大哥。”漠然一闭眼,索性叫出了口。
公子白抬手摸了摸漠然的额头道,“想你天资聪颖,又师出名门,他日本该名动江湖,不过今日为了救人,你不避讳门第之别擅自把我叫来,你那些师叔师祖若是因此对你有了介怀,你可后悔。”
“你知道?”被人猜出是自己妄断叫来公子白出手相救,漠然脸色惭红渐染。
公子白笑笑,“想是你听说这是蛊毒,而那些江湖阁老又碍于不想惊动他门,所以你急了就想出先斩后奏之法。”
漠然脸色越发红了,却也是正中原委。
“他日若有求,不远万里原为君往。”公子白说罢,箫声又起。
天上一轮满月,却是人月难圆。
……
古道西风,快马相驰,一路绝尘,蹋践残红。
“月你这番彻夜赶路,若是意绝教内果真有变岂不是让歹人以逸待劳?”
“有人胆敢于刀剑教内用意绝心法伤我意绝弟子,殇儿又冲动如此,此等大事让我怎能不急。”
“可是明日……”
“到是你,于众目睽睽之下分开了相斗甚欢的齐少教主和公子水,今夜却随我连夜赶回意绝圣教实属不妥……”
“宫某不才,却可代行月阁主护卫之职……”
“随你……”
……
江湖传言,意绝圣教弟子杨雨被人重伤于刀剑教后山。而伤人者所用招式却是意绝圣教心法绝尘。
后刀剑教老教主暂延归隐,不日原意绝弟子傅羲殇转投刀剑教做了老教主的关门弟子。
遂,刀剑意绝两派暗斗之说,轰动江湖。
江湖又传言,当日少主齐济与公子水于刀剑教内切磋剑法,被幽瑟宫大弟子拆了招数,拦了下来,而后宫葆却于夜中不告而别随意绝阁主而去,于是挑衅之说昭然若揭。
一时之间,江湖三大名门分崩离析,貌合神离。
太平江湖,已然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