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太傅又在求孤垂爱》伴花失美

15、花茶

　　凤阳阁里确实变了许多。从前是三两步便有花丛绿灌，尤其到了春日，处处是牡丹海棠，香气四溢，凡有风过，便生生将人醺醉在花丛里。

　　姜启岁顺着高挂灯笼的道路走，借着烛光月色四下看看，花草皆是一丛不剩，栽了密密叠叠的梅树。

　　今年开春很早，这些梅树此时却是密密匝匝开满了红梅，远远看去竟然不输倚梅园的景致。

　　“这么多梅树，皆是姑姑在照养？”

　　陈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默然点头：“奴婢没什么别的本事，不过因着爱梅学着侍弄罢了。”

　　姜启岁想起那些隔三差五送到东宫的梅花，难怪连着送了那么久不停，又插摆得好看，恐怕都是絮姑姑剪下的。

　　“那些送到东宫的梅花，都是从姑姑这里剪的？”

　　陈絮也不避讳，点了点头。

　　姜启岁默然走在前面，思索着这些事间的关系，絮姑姑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多少？

　　一直走到岔路口，眼前悬着一盏孤零零的宫灯，往左便是西配殿。

　　姜启岁顿住步子，转身看向陈絮，昏黄的烛光落了满肩，站在一片红艳艳的彩绸中，显出两分萧瑟来。

　　“姑姑是说，请孤去西配殿暂坐？”

　　陈絮难得流露出些许犹豫之色：“殿下，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要问问您的意思，您与尤侍君，是两情相悦？”

　　姜启岁终于笑了：“他与您说，孤和他两情相悦？所以姑姑要成全孤与他私会？”

　　她莫名有些放松下来，絮姑姑对她向来是惯着顺着，不管她所做的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只要她想，絮姑姑就会依着。

　　如果絮姑姑只是为了成全她，而非故意算计，倒也无妨。

　　她这样想着，却又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总觉得那股无名的警惕无法放下。

　　陈絮犹疑道：“听殿下所言，恐怕是他骗了奴婢。”

　　“孤不喜欢他，反而很厌恶他，根本不想见他。”

　　陈絮和顺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了，殿下便不必去西配殿等他了。”

　　她一边走向右侧的路一边道：“奴婢这几日正在学着煮梅花茶，殿下想尝尝吗？去琼华殿？”

　　琼华殿是姜启岁从前的寝宫。

　　姜启岁摩挲着袖中的刀鞘，到底也未拒绝，跟着陈絮顺着小道朝着东边走去。

　　进了琼华殿，扑面而来一股久无人居住的冷气。姜启岁低嗅片刻，殿中还有很淡的积灰气味，想来确实许久无人踏足。

　　她安心些许，等着陈絮燃起灯烛，便环顾四周，床榻桌椅摆放，一如从前。

　　陈絮让她稍坐，便出去取热茶与梅花来。

　　姜启岁并未坐下，而是四处走动，床下、柜中、帘后，能藏人的地方俱是细细查看了一番。她方才的确猜测尤松还未进凤阳阁，但眼下却又忍不住去查。

　　因而陈絮端着茶盏走进之时，便见她翻箱倒柜的样子。

　　陈絮仅是愣了一会儿，随后便当作没看到一般将煮好的梅花茶搁在桌上：“殿下试试？”

　　她既不问，姜启岁也不解释，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梅花茶，朝着陈絮一笑：“好多时日没尝过姑姑煮的茶了，很是想念。”

　　淡而澄澈的茶色映在青瓷茶具里更显悦目，梅花清香混着茶的涩香萦绕在姜启岁鼻尖，其中又有隐隐的甜香。

　　她并未用茶，而是突然搁下茶杯，低垂着眸子看自己手上的蔻丹，随即将自己的双手伸到陈絮面前轻轻道：“姑姑瞧，孤用您教的法子染的蔻丹，好看吗？”

　　陈絮没想到她突然转了话题，却也只是静默着认真看了她的指尖：“奴婢当初不过教了个皮毛，殿下如今染得要好看多了。”

　　陈絮自己会打扮，偶尔为姜启岁穿衣配钗，不过也总惹来母皇的白眼。

　　唯有一次，宫宴前陈絮为姜启岁用凤仙花染了指甲，姜启岁小心地给母皇瞧了一眼，便见母皇脸色铁青。

　　母皇不喜她跟着陈絮学打扮，尤其是她那时只有九岁，在母皇眼里是小小年纪便要走歪路。

　　宴后母皇便进了平日几乎不曾踏足的凤阳阁，陈絮挨了大棍，姜启岁则跪伏在地上，流着痛汗听自己的指骨被母皇的玉鞋踩出“咯吱”的声音。

　　陈絮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拉着她的手为她上药。

　　“孤那时候觉得，孤与您是最亲的人。”姜启岁看着陈絮面上的淡漠表情，“您以为呢？”

　　陈絮漂亮的眼眸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那时候殿下太小，如今殿下大些了，自然就可以染了。”

　　“殿下，用茶吧。再冷，茶香便要淡了。”

　　姜启岁垂眸笑了笑，抬手执了杯盏递到唇边，浅饮了一口。

　　“果然好香。不过孤记得梅花应是有些微苦，怎么有股甜味？”

　　陈絮面色不变：“奴婢知道殿下怕苦，加了些糖霜。”

　　姜启岁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您向来记得孤的喜恶。”

　　*

　　柳清介在凤阳阁外，将灯烛挑得极暗，孤身隐在附近的亭子里，瞧着凤阳阁门前的动静。

　　云黛面上有掩不住的焦急，显然是在等尤松，雨枝则站在一旁，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姜启岁已经进去许久，若是尤松真的有心要在今晚做些什么，这个时候还不到么？

　　空气里有隐约的梅花香味，想来是凤阳阁与倚梅园靠近。可是，眼下天气回暖，梅花恐怕也不剩多少了，香味也会飘得这样远？

　　“大哥？”

　　耳边骤然传来柳清至的声音，柳清介回头看去，柳清至人已经走到了亭子里。

　　柳清至心下也疑惑，大哥离席早，他只当他出来醒醒酒，怎么一个人在这亭子里？灯烛挑得这样暗，他若不是走进来，还发现不了他。

　　不过出于对大哥的信任和尊敬，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家大哥是要做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许是不想被人打扰吧。

　　柳清介瞧着柳清至半醺的模样，心知他是好热闹的，也会主动离席吗？

　　“怎么离席了？”

　　柳清至摆摆手：“可不止我离席，都离席了。那赵旭不知道犯哪门子的毛病……”

　　意识到措辞不妥，他才改口道：“赵大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提议去赏梅。”

　　“赏梅？”柳清介眉头紧锁，“这个时令，梅花已是到了谢的时候。”

　　“谁知道呢，反正陛下应了，一众的臣子都跟着去倚梅园了。我嫌赏梅无趣，找了个醒酒的由头先走了。”

　　柳清介想起方才那股幽淡的梅花香气，目光便是一沉。

　　赵旭，赵珩的弟弟。向来不怎么出头的人，突然在众人面前提议去赏梅……

　　他的心头渐渐涌起一个猜想。

　　柳清至吹了会儿风散了些酒意，却仍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便准备在亭子里坐一会儿。

　　还没等他坐下，忽而被大哥一把扣住了胳膊。柳清介手劲大，一时把他疼得清醒了：“疼疼疼！怎么了大哥？”

　　柳清介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风袍一边道：“把你的外袍脱下，与我换了。”

　　柳清至不大清醒，顺着他的话解了自己的风袍，嘟囔道：“我这件也不比你的厚，换什么？”

　　柳清介极快地披上了靛蓝的风袍，伸手将自己的外袍扔到柳清至怀里：“在此醒醒酒，莫要与人说见过我。”

　　柳清至迷迷糊糊地应了，便兀自靠坐在亭中。柳清介则戴上兜帽，径直朝着凤阳阁正门走去。

　　雨枝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本以为是柳太傅，待看清那人一身靛蓝风袍，又兜帽遮了大半的脸，便知是那个尤侍君。

　　果然来了！

　　她不由分说就抢在云黛面前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行了礼不卑不亢道：“太女殿下正在里头，尤侍君止步。”

　　柳清介微微抬起头，露出下半张脸，却是一闪而过。

　　雨枝顿时一惊，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柳太傅是要扮作尤侍君，借着云黛的接应进凤阳阁。

　　云黛赶紧迎上来，立马屈身行礼道：“主子，奴婢等您许久，奴婢送您回宫。”

　　柳清介将面容掩在兜帽下，缓缓点了头。雨枝此时也心领神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哼道：“不送。”

　　柳清介沉默着跟着云黛一路走到凤阳阁侧门，云黛似乎也着急着，一边拽了他的袖子一边埋怨：“怎么来得这么晚？太女要是走了不是前功尽弃？”

　　绕过几个打盹闲聊的守卫，两人才算混进凤阳阁。云黛一路埋怨的话就没有断过，柳清介张口便会暴露，只能一直沉默不语。

　　一直到了西配殿，云黛发现里头漆黑一团，完全不似有人，喃喃道：“怎么会？她不是答应了，带太女到西配殿？”

　　她心头焦躁，转头看向身边人，见其侧头遮面不发一语，恼道：“你哑巴了？怎么一句话不说？”

　　柳清介抬手抵在唇边，仿着尤松的样子低咳一声。

　　“病了？”云黛嘲讽笑道，“待会儿服侍太女，是要她晓得你的好，可别病中无力，叫她轻看了你。”

　　柳清介琢磨了片刻，才知她在说荤话。短暂的厌恶后，便更笃定了他们是要尤松与姜启岁生米煮成熟饭。

　　眼下必须赶快找到姜启岁。他想也知道，他们必然会对她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转身欲走，风袍掀起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气。

　　“等等，你什么时候熏这样的香？”云黛面色一变，抬手就要去掀他的兜帽。

　　柳清介眸色一沉，抬臂拦住她的手，清沉的琥珀色眸子对上她的眼睛。

　　云黛骤然睁大双眼，随即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