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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辞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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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如钩,晚风习习。虽已更阑人静,但将军府的红漆朱门仍然大开,灯火通明。
宋章在琉璃灯下候着,面色郁郁的来回踱步,瞧见了远处的一行人马,他连忙举步向前,朝马上的裴容施礼问道:
“将军可有在城外寻得紫鸢姑娘的下落?在下将城中搜了个遍也没有她的踪迹。”
他眉毛微微蹙着,语气急切,低下头颅时肩背线条如同绷紧的弓弦。
裴容还未来得及答话,乔西玥便从其身旁那驾马车里钻了出来,她身上的迷香药效已过,现下能够行动自如了。
“劳宋公子费心,裴将军将我救回来了,若是没有他恐怕我早就被带到苗疆,再无回京之日。”
她说完便下了马车,见宋章急得额角冒汗,心中有些内疚,便抚慰似的向他盈盈笑道。
宋章见她平安无事的出现,便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紫鸢姑娘平安无事便好,还好将军收到城门校尉的传报,便快马加鞭赶去。”
他轻抿双唇,神色黯然,转身朝裴容欠身道:“属下没能照顾好紫鸢姑娘,还望将军降罪。”
乔西玥听见这话,心中更是过意不去,扭头忙对裴容说道:“这事不能怪宋公子,他不会武功本就自顾不暇,何况苗疆人善用蛊术迷香,宋公子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放心便好,我不会为难他。”
裴容剑眉微蹙,垂下眼眸凝视了她一会,随即沉声道:“只是比起宋章,你应该更担心担心自己。此次所幸宋章通报及时,若是下次再被人掳走,我又从何处找你?”
乔西玥心知他害怕自己消失,就无法查清她前世死因,便颔首应下。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现下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裴容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往后出将军府前必须与我提前说一声,”语气不容置喙,他用手揉捏紧皱的眉心,叹了一声,“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乔西玥经他这么一说,才恍然有种困意来袭。她眨了眨卷涩的眼眸,想起凝秋病症难治一事,便道:
“府中大夫说凝秋所患的是失魂症,他也束手无策。便想同宋公子一齐去千机阁请张神医至府中给凝秋治病,不料途中变故,没能去成。”
“失魂症?”裴容听后沉思一瞬,随即颔首应下,“我知道了,明日便命人将他请来。”
若真是失魂症,恐怕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
月光消逝,一夜无梦。
乔西玥被手腕上的阵阵痒意唤醒,待双眼清明,才见那条小银蛇正昂起身子观察四周环境。
她揉了揉眼睛,便将它挪至一旁,谁知那小蛇又要攀上她的手臂,寸步不离。乔西玥只能将它随身携带,若是放在房中不小心咬伤府中丫鬟也不好。
简单洗漱过后便前往前厅,刚踏入厅内便见到裴容早已用完早饭,朝她迎面走。
一身武衣劲装,挺拔如松。衣摆随步伐纷飞,平添绝俗的飘逸之感。窄腰旁挂着的利剑装裹在雕饰精细华美的剑鞘中,于光下照拂下寒光四射。
见裴容这身装束,应当又是要去练武场。
乔西玥与他擦肩而过之际,熟悉的檀香又将她裹挟,令她无端的有些局促起来。
裴容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一顿,侧头说道:“今早宋章便送信至千机阁,晚上府中设宴相迎,张神医也会来。”
清冽的男声于她头顶响起,乔西玥才回过神来,怔愣一瞬后颔首道:“劳烦裴将军了。”
“那两个苗疆人被关押在后院,一直不吃不喝,你用完早饭便去看一眼,别让他们饿死在将军府。”裴容还未等乔西玥答话,便如风一般迈步离开,穿过一处游廊,消失在了转角处。
玉奴和宁儿应当是担心裴容在饭菜中下毒,才不愿意用饭。
乔西玥沉吟片刻,便扭头朝小厨房走去,命丫鬟端了些饭菜送至后院,她便到后院与宁儿和玉奴两人一同用早饭。
后院被重兵把守,皆是身着重甲、手持利器,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偌大的院子围了起来,恐怕连一只鸟的飞不出去。
连关押宁儿和玉奴的厢房前都有两位虎背熊腰的士兵候着,门口的卫兵见到乔西玥并没有阻拦,士卒将雕花木门打开,把乔西玥和那几位端菜的丫鬟迎了进去。
宁儿窝在红木靠椅上,百无聊赖的揪着白瓷方盆里的素心兰花,原本生得秀丽可人的花被揪得只剩下光秃秃的叶杆子,玉奴便在她一旁闭目养神。
听见门扉大开的动静,宁儿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首朝门口看去。见到来人是乔西玥,面露喜色,想要从椅子上跳下来,但随即似乎想到昨晚的事情,又停顿下来,蔫了似的拉下嘴角。
“时辰不早了,便先用早饭吧。”乔西玥命丫鬟将不下饭菜,除了大碗的羹汤外,还有四样香气四溢的炒菜。一时间屋内便被菜香充满,勾得人口中流涎。
宁儿撇了一眼桌上得吃食,撅着嘴并不搭腔,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乔西玥知道这两人心中顾虑,便先落座桌前,替两人添了碗羹汤,自己先喝了一口,道:“我与你们一同用早饭,不必担心他们在饭菜中下毒。”
碗勺碰撞得清脆声响和扑鼻的饭菜香气无不在考验着两人的意志力,最终宁儿终于在自己的肚子发出抗议声后妥协了。
她依旧板着一张小脸,没有像往常一样挨着乔西玥坐,反而坐在了离她更远的对面。玉奴见她动身,便也于桌前落座。
这一顿饭吃下来,谁也没说一句话。
乔西玥放下碗筷,长叹一声,虽然心中知道宁儿在生她闷气,但她还是直接说道:“我现在不可能跟你们回苗疆的,我在京城里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你们现在便先这府中歇脚,到时我会与裴将军商量,将你们平安送回苗疆。”
宁儿吃饭的动作一顿,本就心中憋着一口气,现下听见乔西玥这句话,一时委屈的情绪便如同泄洪一般奔涌而来。浑圆的杏目霎时盈满泪水,没过一会,豆大的泪滴便掉进了饭碗里。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继续吃饭,但泪水还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落。
“小姐自出生便与圣女寸步不离,为了找到您她花了很多心思,让小姐一人回苗疆,恐怕她一时难以接受。”玉奴长叹一声道。
宁儿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她放下碗筷,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道:“阿姊不想回那便不回,我就在京城陪着阿姊,等阿姊恢复记忆,可以吗?”
乔西玥见到宁儿这副模样,心仿佛被揪紧了一般,犹豫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感情,从前在宰相府,她与自己的庶妹和庶弟们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暗中陷害,假意奉承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甚至连她的庶妹乔楚笙都能与自己的夫君勾搭在一起,从未有像宁儿这样手足情深的亲情。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恢复记忆。
这句话徘徊在乔西玥的嘴边,她看着宁儿强颜欢笑的模样,最终也没有忍心说出口。
乔西玥心中长舒一口气,伸手揩去宁儿面上的泪痕,提起精神向她微笑道:“好。”
宁儿听见她答应下来,原本黯然的面上终于有了一抹亮色,吃饭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见她面上的郁色消散,乔西玥自己的心情也明亮不少,她才想起自己这一趟的目的,便问道:
“我既然是苗疆圣女,无端的怎会出现在京城,还被变卖到青楼中去呢?”
玉奴和宁儿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俱是一顿。玉奴放下手中的筷子,似是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蹙起双眉,沉声道:“事情起因是一位前月在苗疆出现的一位不速之客。”
乔西玥不由得竖起耳朵,凝神注视着玉奴,等着他继续将话说完。
“那人是寨里祭祀阿嫲请来的贵客,是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术士,法号是辞牧。阿嫲很尊敬他,但是我们都觉得他是个疯子。”玉奴缓缓说道,提起那位术士时面色不虞。
“我也觉得他疯疯癫癫,满嘴胡话。”宁儿听见这术士的名号,便皱起一张小脸,冷哼道。
乔西玥见两人的态度,心中不免好奇,便追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玉奴顿了一会,便如实说道:
“辞牧见到圣女,便指着您的鼻子说您的一生命运多舛,小时候天生盲视,长大后遇人不淑还错失良缘,最后会被奸人杀害。但是这些根本就与圣女没有半点关系,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乔西玥听后心中大骇,因为辞牧说的与她前世的经历如出一辙,自然跟紫鸢的经历全然不同。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脚有些冰凉,手心竟开始冒汗。
“不知为何那疯子便一口咬定,说着这些不吉利的话咒圣女,可祭祀阿嫲听后却脸色一变,与那术士闭门密谈了许久。”玉奴没注意到乔西玥异样的神情,蹙着眉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