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王曾何

1、开心的时候，二氧化碳会变成星星

　　周焉八辈子也没想到，陆昂真的能来，哪怕被顾小白夹着脖子领到自己跟前，还觉得这次是真的喝大了上头，得赶紧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你是傻了吧，赶紧给人整个杯子喝上啊。”顾小白把陆昂按到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两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对视一下。
　　到今天，正好两年没见了。那次吵架的理由早就忘了，就记得他气呼呼的门走人，自己心虚又满足，顺理成章的再也不联系。
　　陆昂来的实在太晚，顾小白早就喝醉了。半个小时前嘟囔着陆昂怎么还没来，非得要给自己经纪人打电话问问。周焉一想到他俩是一个团的，就鬼迷心窍似的真替他拨通了电话，假模假样的说了让经纪人来接他回去，心脏一通打鼓，顾小白刚一张嘴要电话，他就把手机塞过去，就等着他说出来陆昂这俩字，没想到顾小白嗯哼几声就睡着了。
　　“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好久，是接了小白哥就走，还是跟你寒暄几句。”陆昂不知道从哪儿摸了瓶啤酒，这就喝上了，“不过还真是挺想你的，这见着就走不了。”不知道是嘲弄还是有其他意思，似是而非的哼笑一声，又斜眼看他，“别光看着啊，给我找双筷子，这一结束就赶飞机回来了，赶紧让我吃几口热乎的，饿死了。”
　　手忙脚乱的给他找来干净筷子，这才定下来敢看看他。白衬衫领子特别挺，皮衣上有几个雨滴。额头上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没卸妆，眼线晕开了一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棕色美瞳倒是很好看。口红也没擦干净，嘴角还留着一点像刚结痂，嘴唇苍白还起皮，头发比之前自己看到过的都要长，刚染了黑色，比他之前小黄毛那样儿好看。
　　“生日快乐啊，回来的太急了，没给你带礼物。”陆昂一边吃着一点嘟囔，也不看他，只顾着吃饭，好像到这儿是真的只为了吃顿饭。
　　“不要礼物，要什么礼物，你来就行了。”周焉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话，“之前看新闻，你今天不是在上海有工作嘛。”
　　“嗯，忙完就过来了，你还关注着我呢，”说完顿了一下，好像是叹口气，但又像是错觉，放下筷子自己盛了碗汤，“咱俩好久没见了，想见见你，顺便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周焉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嗯了一声之后顿一下，又嗯了一声。
　　“我有点累，”他终于吃完了，这才放下碗，“我最近真的太累了，已经好久没休息过了。不过我很开心，哥，我确实挺开心的，赚完了钱还能来见你一面。”
　　二月底的北京还是冷，但这份冷好像并不薄情，带着一点催促人可以脱下外套的热情，就像少年打篮球时呵出口的热气，皮肤是凉的，但心脏却是热烈的。
　　周焉站酒店后门把人挨个送上保姆车。顾小白睡了会，现在倒来精神了，抱着他不撒手，莫名其妙的掉了几滴眼泪，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嚷嚷着要把陆昂带走。周焉心慌，怕他真把人带走，也不再好声好气的安慰了，直接脱了外套把他连头蒙起来塞到车里。
　　顾小白被塞得突然，从车窗探出脑袋来滴里咕噜骂了几句，最后把他外套给丢了出来。
　　车开走了，陆昂才慢悠悠的从电梯口出来，猛不丁被凉风灌了个满怀，看周焉就穿个毛衣站风里，赶紧拉上皮衣拉链。
　　“哥，你家离这儿挺近吧，要不今晚我就住你那儿，”见周焉没反应过来又补上一句，“我累的眼疼，现在沾被子就能睡着。”
　　两人走着回了家。凌晨两点的北京让人清醒又迷醉，周焉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还是太兴奋，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想起来，上次这样一起走，还是比赛住集体宿舍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赤手空拳，所以有满怀热血积在心头，像无头苍蝇似的路人甲乙丙。再后来，大家都成了比之前更“成功”的小明星，明星的标签似乎照亮了未来，但也把人压的扎扎实实。
　　“我想唱歌。”周焉是真的想唱歌，他现在一首歌也记不起来，但他就是想唱歌，他太开心了，感觉伸手就能把星星摘下来，还想让风转换方向，甚至想脱掉衣服让寂静的北京看看自己。
　　“咱们比赛的时候，离开宿舍前那晚，你不也唱了，你唱的啥来着，我都记不清了。”陆昂眯着眼睛，大步向前走着，周焉感觉自己都快跟不上他了。
　　“我也忘了，”他到底忘没忘自己也不知道，不是记不清，而是不知道，“但咱们那天挺开心的，我现在也很开心。”
　　“开心就行了呗，”陆昂吸了下鼻子，“你家怎么还没到，不是说挺近的嘛。”
　　“前边就是了，带你见见你哥的新家，刚搬不到一个月，还没别人去过呢，”他心里有股跃跃欲试的火，从今晚听到他的名字后就被点燃了，越烧越旺，随时都可能让他融化在这个结冰的三月，“咱跑吧，”脑子比嘴巴反应更快，他跑出去了好几步，停下来看着陆昂哼哧哼哧的笑，他知道自己现在可真是傻透了，又忍不住大喊，“跑起来啊兄弟！”
　　陆昂没忍住被他逗笑了，偷偷转过脸摸了下鼻子嘿嘿几声，然后脱了皮衣甩给他。周焉反应也是快，想都没想就跳起来给接住了抱在怀里，一转眼陆昂早就跑出去好远。
　　两人乐呵呵的跑着，只是跑，没有你追我赶，周焉喊了几声“拐弯啊兄弟！”贴着陆昂身后两步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他连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都是开心又自由的。
　　这刻的北京真像一个家，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就算眼睛雾蒙蒙，但还是能看清陆昂的每根发丝，就连他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在这样一个瞬间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哥，”陆昂突然停下，靠在路边的墙上，大眼睛盯着他，“你说咱跑去哪儿啊，我怎么就找不到路呢。”
　　“去我家啊，”周焉没听懂他这话，“你没去过当然不知道路了，傻了吧你。”
　　“对，”他移开视线拽了一把旁边刚发芽的树叶，“去你家，我都没去过当然不知道，哥，”他伸手想要自己的外套，“我跑不动了，太累了，就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