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相与痕》三月家的海棠菌

21、落笔

　　刽子手吓得手里一下子偏转了方向，被手中斧子力道带了个大跟头，刀刃堪堪划过了东方凌的发尖。

　　国师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冷声道：“这里正在执行圣上旨意，任何情况都不得中止斩首！”

　　钦差大人从马上落下，气喘吁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密卷来。

　　“有人举报此案中多处疑点，其中还事关国师大人您，故应将此案再上报给圣上，再做决断。”

　　国师铁青着脸色，突然听见东方凌在身后冷笑，东方凌抬起头，看着国师，似笑非笑：“我说过了，报应总会来的。”

　　国师怒火中烧，他杀意尽显，指示官兵将钦差大人挡在法场外面，大声喝道：“先行刑！其余另谈！”说着他抽出腰间细剑，抵在东方凌的脖子上，他疯狂地笑起来：“东方凌，别以为你能咸鱼翻身，事到如今你我已经撕破脸面，兄弟我不好留你，你就安心的上路吧！”

　　人群中一个娇小身影焦急地想上前，却被旁边的东方沁按压住，东方沁眼睛紧紧盯着国师手中的剑的走向，准备看好时机下手，忽然，她注意到不远处，另一个人正缓缓靠近台子。

　　“永别了，东方兄弟。”国师说着挥下剑刃，刹那间，突然一道红影冲到台上，在群众的惊呼中，只见那人轻巧灵敏，直直向国师的背后冲来，刀剑入肉的声音唰地划过空气，血花瞬间喷向天空，洒了满地。

　　空气中一片静默，众人皆秉着呼吸看着斩首台上。

　　东方凌用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抬眼望去，那柄剑直直的穿过国师身体，上面是国师怔愣住的脸。

　　国师缓缓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持剑人，她那张美貌面孔看起来很熟悉，却又陌生的很，他张着嘴又讲不出话来，只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你......你竟然....大胆”

　　灵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男人，毫不犹豫一把将剑抽出，看着国师瞪着眼睛缓缓趴倒在地，吐出最后一口气，身上的血液在地上蜿蜒成河。

　　“哈哈......哈哈哈哈。”她疯疯癫癫地笑了，笑得是那样张狂，那样放肆，官兵们纷纷反应过来，围攻上来用四五把尖枪戳进了她的腹腔，她晃荡几下，向后重重倒在了台上。

　　“灵雁——！”楚若惜用力挣脱开东方沁的手，爬也似的冲上台去，扑倒在灵雁身前，她伸手去拔灵雁身上的尖枪，但指尖一直打颤，根本使不上力，她嚎啕大哭：“灵雁......你等等我这就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灵雁的唇渐渐失了颜色，她眼神空洞地看向楚若惜的脸，轻声叹：“阿惜啊，别哭......好凉，是下雪了？”

　　楚若惜泣不成声，她抬着泪眼看向天空，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是，下雪了呜呜......”

　　灵雁眼中含泪，她脑内突然忆起聆音楼那个红缎子围着的大台子，那年柳绿花红，她在台上舞的洒脱自然，底下看客一阵喝彩欢呼声，仿佛她就是众星捧月的仙子。

　　“真想再回去聆音楼，好好舞上一曲断江红呀......从此再也不流落这世间情扰，只和你一起......我们姐妹.....”

　　话未说完，灵雁的泪从眼角滑落，手缓缓落下，失去了生气。

　　“灵雁？灵雁——！”

　　十五这晚，下了整夜的大雪，这场大雪似乎洗刷了空气中的污浊，也盖住了法场的血迹，却未祛除心中的悲痛。

　　白茫茫的大地，一个小山包前立着墓碑，灵雁就葬在这里，一个荒无人烟却很清静的地方，和她死去的孩子一起，静静躺在这个地方。

　　千芍把一片一片的纸钱丢进火盆里，红肿的眼睛里泪水已经流尽了，忽然她余光看到身侧站着个人，回头看去，竟是大夫人正立在碑前，小纸鸢忙跑到楚若惜身边，轻声道：“若惜姐姐，你看。”

　　楚若惜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她抬眼看去，大夫人淡妆素裹，与素日大不相同，竟透露出贤淑文静的气质来。

　　楚若惜面色苍白，盯着她的脸，却是纹丝不动。

　　大夫人心里了然，她依旧微笑着：“放心吧，都结束了。”

　　说着她蹲下身，将带来的篮子里的饭菜取出来，放至墓碑前，嘴里喃喃：“我没想到，你竟也是个烈性的人。路上走好，愿来世有良人相伴，再无烦忧。”

　　楚若惜听了她的话，并没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默地看着墓碑上那个名字，不知在想什么。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节哀顺变，别太伤心过度，身体要紧。”

　　楚若惜轻笑一声：“我没有伤心，灵雁只是解脱了，就像大雁一样，飞向那片自由的天空了，我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因为那个人实在太不值得。”

　　“听说朝廷又要重审东方将军的案子了，想必会真相大白，还东方将军一个清白。”

　　“清不清白的，罪人都已经死透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沉冤旧案永远都不得翻身。”楚若惜咬牙切齿，想了想转头反问她：“我还是想问你，到底为何要帮我们，把多年搜集到的证据提供给我，虽然你们感情淡薄，但与我们只会更加情薄吧？”

　　夫人了然地笑了：“说来话长，当年我嫁进国师府里时才十七岁，那时的我还以为找到如意郎君，举案齐眉，相夫教子，是多少人艳羡的。但是渐渐地，他为了让自己的仕途突飞猛进，暗中使诈将我父亲关进大牢，不久便流放边疆，几年光景，我的父亲母亲年岁已高，经不住边疆严寒，在外面活活病死了。”

　　说到这，大夫人声音微微颤抖，她深吸口气，继续说着：“可是很奇怪，他除去我的家族，却偏要留着我，他说他爱我，爱我的同时又忌惮着我身后的势力，于是他不得不铲除那些额外的东西，这样就很放心地让我继续当他的妻子了。”

　　“于是十几年来我绞尽脑汁去找他的破绽，终于在你们身上，得以报仇。”

　　十几年的积怨，几句话说下来，听似很简单，不知其间咬牙含泪多少个日日夜夜。

　　“所以，你恨他？”楚若惜蹙起眉。

　　大夫人闻言笑了，她摇了摇头：“我恨，又不恨，至少十几年前的那一瞬我是爱他的，只是我们身上附带的东西太多，拔也拔不掉的，而他对我采用了最残酷的方法来解决，所以我也选择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嫁进将军府，还是继续接管聆音楼？”大夫人重新将问题抛给她，事实上她还很希望楚若惜留在京城中，这个女孩她着实是很欣赏。

　　不料楚若惜却都摇了摇头，大夫人不禁奇怪，她疑惑地挑挑眉，只见楚若惜将指尖抵在唇上，比了个嘘，尔后冲她莞尔一笑，大夫人无奈地笑出声：“好吧，果然是你的行事作风，那就祝你平安喜乐，青山绿水，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