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只鱼游过》马励

20、咫尺天涯

　　女子一百米预赛安排在运动会第一天下午，我和汪凌并不在一个组。虽然只是预赛，我还是拼足了劲，最终以第六名进入了决赛。

　　第二天，我照例坐在“天香居”等着秦渺，无聊地回头看看周围，正好看见一个女服务生也看向我，这个女孩我有些印象，每天来这里都能看到她，她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是探究，又好像有些排斥，而当她眼神亮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秦渺来了，果然，我一扭头，就看见秦渺那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坐下，我照例把菜单推过去，他却不看，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狭长，盯着人看的时候微微眯着，更显得眼仁深邃黑幽，暗藏的光亮让人无法直视。我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菜单，一一指着，用眼睛询问他的意思。我把菜单一一点了个遍，他都没有动作，我有些着急，这两天不是挺好的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最后点了一下莲子粥，重重敲了一下，表示我就给他点这个了。他不说话，我当他是默许，正要招手，他突然向前倾身，“陆笑妍，我真的是很想看看如果每天面对着我，你这个样子到底能撑多久。”

　　我扬眉，用眼神告诉他：不就一个月嘛，我能坚持得住。

　　他唇角轻扬，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托着下巴看着我，今天的他不知怎么的和平常一点儿也不一样，不再是一贯的淡然，看着我的眼神中含了太多深意，我被他看得发毛，心脏咚咚乱跳，捂着胸口瞪着他，再这样看我，我就要心脏病发作晕过去了。却见他唇角竟带着微微的笑意，然后轻轻点了菜单，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还是我刚刚点给他的那道粥-百合莲子粥。我赶忙招呼服务生过来，点了餐，起身就跑到了卫生间，今天秦渺的气场太怪异，我实在是没有勇气靠近，能躲一时是一时。等我出来的时候，粥已经放在了桌子上，我坐下，慢慢喝着。好在这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这碗粥倒是安安稳稳地喝下去了。

　　走在他身后，跟着他出了门外，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看着他就要走到自行车前，我正要长吁一口气，他却突然转过身，稍一抬手便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似有一股电流从被他握着地手指传遍四肢百骸，我向后一闪，险些惊叫出声，他手上稍微使力，我便被拽了过去，头脑乱得像是灌了浆糊，我爱做梦，而现在的情景比梦更不真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而身旁那人依然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我的心跳得厉害，感觉手心满是汗，想将手拿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我瞪着他，他的脸上依然是那样的淡然表情，看向前方，“去亚辰。”

　　车子向前缓缓行驶，我依然在苦于挣脱他的手掌，无奈他手上的力道太大，无论我使出多大力气都挣不脱，我一狠心，低下头，咬在他的手背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我感觉一只手轻拂我额前的头发，我猛地抬头，他的手落在空中，看着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中似乎有些什么，我的心中一动，他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一丝怜惜。气氛太诡异了，我猛地向后缩，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看着我，眼神深幽专注，“陆笑妍，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了这么久，竟然真的是打算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我只是看着他，紧抿着嘴唇。

　　他见状，不禁苦笑，“我真的是不知道该佩服的你的坚韧，还是该生气你的一根筋。真是认准了什么事就要走到底，我那一步错就真的是步步错了。”

　　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不由想笑，心底却又泛起了丝丝苦涩。他说的那一步难道是指他没有救我？车子缓缓行驶着，我扭头看着窗外，思绪却回到了去年的那个秋天。

　　高中生活马上就要到来了，我却再没有见到秦渺，他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手机号码一直无人接听，而我直到那时才发现我除了知道他叫秦渺，在亚辰中学上学，他喜欢足球，但是擅长篮球，喜欢玩传奇，但是擅长打CS这些个人的爱好之外，我对他的家庭，对他的生活背景一无所知。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我生日的那一天，他答应要为我过生日，那一天他确实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从始到终却只说了这一句话，“我们分手！”

　　没有理由。

　　而我得到理由的时候是在我到亚辰上学的半个月后。九月中旬是薛苏的生日，邀请了很多同学，当然我不在邀请之列，虽然如此，该知道的却一点儿也不少。生日宴的地点是在本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因为是薛董女儿的婚礼，所以到场的嘉宾非常多，除了商界名人，还有不少政府官员。而从那场生日宴之后，所有亚辰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薛苏是秦渺的女朋友。

　　在那场生日宴上，薛苏的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手表，而同样的款式秦渺也有一只，是他年初生日的时候，薛苏的母亲送给他的，我一直都见过的。后来的一天偶然看到了薛苏手腕上的手表，我盯着她的手腕，那种感觉，就好像每次看到电影里手腕生生被利剑割裂的镜头时，不想去看，眼睛却总比心慢了半拍，不想看到的还是看到了。

　　难受、反胃，闷闷的感觉，而那个画面并不是一闪即逝，它会在脑海里徘徊很久，很久。

　　这就是答案，他为什么转身而去的答案。

　　而紧接着在秋季修学旅行期间发生的那次意外更是让我明白不该奢望的梦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修学旅行是的地点是在距离市区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森林公园，分批进行，而我所在的班级和秦渺的班级恰是同期，虽然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能够互动，增进感情，实际上最后两个班级还是各自活动，甚少接触。

　　我和葳葳随着其他的同班同学爬了山，回来经过一个曲折的石桥。我和葳葳说笑着往前走，却见对面薛苏和林佳纯一行也慢慢走了过来，越来越近时，便听到薛苏和林佳纯似乎起了争执，到了我近前的时候，两个人突然推攘起来，林佳纯用力过猛，眼看着薛苏就要被推了下去，我上去拉她，却被她拉着一同掉进了河里。我不会游泳，下水的一瞬间，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我胡乱扑腾着，两条腿却毫无支点，我想大声呼救，喊出去的却是惊恐的叫声，听见身旁哗哗的水声，我知道薛苏也不会游泳，听见桥上有人喊叫着，却没有人敢跳下来，我尝到了水的咸味，恐惧感更甚，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喊着“秦渺”“秦渺”……

　　我平复着恐惧，向桥上看去，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跳了下来，落点正好在我的身旁，就在我无助的心被满满的希望慢慢充盈起来的时候，他却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越过我，游向了一旁的薛苏，而我却因希望被抽空，身体也竟无了半丝力气，虽然我不想死，我还想努力，沉重的身体却像绑着巨大的石块般向下沉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湿地公园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室里，我挣扎着起来，想去卫生间，却听见门外葳葳的声音，“秦渺，你当时明明跳到了笑妍身边，为什么不先救她？”

　　没有听见回答，我可以想来他的表情一定是平静的，他向来都是那样的平静如水，似乎任何事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她那么喜欢你，你真是没有良心。”

　　我虽然渴望听到他的回答，但是却还是亟不可待地冲了过去，“秦渺，我承认很喜欢你，不过我现在想要大家可以做个见证。从今天以后，直到我死，再不会和这个叫做秦渺的人开口说一句话”。就让别人觉得我是因为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报，为了维持可怜的自尊而做出的决断。可是即使我这样说，他又怎会在意？有的人，他要在意一个人，就真的在意，他要是不在意一个人，就真的不会在意的。

　　这之后，很多次和他迎面走过，他总是那样淡漠，我也可以佯装陌生人。他的世界离我太远，而我只能走得更远，远得让我可以捂住我的心，然后继续笑着面对未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