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犹在》仨厘

5、一起

　　谢乐乐说的那句“你来我们班找我”，陈安一直记着，但是陈安怕去的那一天见不到沈飓，陈安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所以陈安一直在等确定他来学校的那一天。
　　在某一天晚上，陈安做了一个梦，梦里外婆在床上奄奄一息，朝陈安伸出手，外婆的手指粗糙，长年的劳作导致已经无法灵活的弯曲。
　　陈安走到床边握住了外婆的手，外婆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如鲠在喉。
　　慢慢的外婆的身体变得透明，飘在了空中，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在最后，陈安看到了沈飓的背影，他低着头向前走，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陈安朝沈飓跑去，途中脚下一空，陈安惊醒过来。
　　虽然说不上是噩梦，但是陈安醒来时，身上已经出了好些汗，陈安下床，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身上的热气总算散了一点。
　　陈安盯着窗外看着，夜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安睡梦乡。
　　陈安又想到了梦里情境，心里泛起一阵空虚，干脆又回到床上躺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昏昏沉沉的，看着昨天半夜起床开了的窗户没关，心里叹了口气。
　　陈安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是早上还没适应，吃了早饭还是去上学了。在学校的一整天都没有精神，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撑着一口气回到了家，她不打算告诉周琏，自己在家里找了头晕的药吃了两颗，上了床，应该是药起了作用，陈安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有人正在敲门，敲门声很大，上下楼的邻居都能听到。
　　陈正过在外面骂骂咧咧："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在房子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开门！“
　　陈安一路撑着墙走来开门。
　　门被敲得砰砰响。
　　或许是动作太慢了，陈安打开门的瞬间被巴掌掀翻在地。
　　脸上火辣辣的痛，陈安感觉要彻底昏死过去了，陈正国还在骂着什么，陈安已经听不见了，撑在地上缓了一会。
　　室内飘着酒气，不知道陈正国是回来喝的还是喝了才回来。
　　陈安感觉胃里在翻滚，要不是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肯定吐出来了。
　　陈安站起来的时候陈正国已经趴在沙发上，嘴里还念叨这什么。
　　陈安不可能再回房间里继续睡觉，可是家里酒气熏天，一不留神还会被陈正国又打又骂，出门是最好的躲避办法。
　　即便陈安全身没力气，但还是撑着一口气打算下楼。
　　门刚打开，陈正国直起身来朝门口看，气又不打一处来，对着陈安吼道:“你要干什么去？一回来就在房里锁着门，现在又要出去，你干脆直接睡外面别回来了！”
　　砰的一声，门关了。
　　陈正国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又对着门破口大骂。
　　陈安没有犹豫，直接关门就下楼，因为他知道如果陈正国说话的时候还不走，等他说完话就又要动手了。
　　虽然摔门就走是很爽，但是等陈安回去之后那些打和骂又会补回来，逃是逃不掉的，但是现在陈安真的受不住陈正国的第二个巴掌了。
　　原本陈安打算走到附近的公园去，找把椅子坐着也是好的，但是脑子越来越不听使唤，连路都分不清，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不知道走到了那里。
　　就在快要倒下的时候，陈安眼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与其说是在快要倒下的时候看到了沈飓，不去说是看到了沈飓心里那道苦撑的防线才松懈。
　　陈安瞬间眼眶湿润，从家里逃出来陈安都没哭，甚至连委屈都没想，因为已经习惯了，可是只遥遥看了一眼沈飓，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陈安忘不了那一天，沈飓像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迷迷糊糊中陈安看到了沈飓就在眼前，闭上眼睛都很安心。
　　等再醒来的时候，陈安已经躺在床上了。
　　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陈安撑着身体起来，感觉是今天最舒服的时刻了。
　　陈安看了眼床头柜上放了一杯书，上头还有水蒸气飘着，应该是刚倒好的水，陈安拿起来一饮而尽，温度刚刚好，胃里舒服多了。
　　这是门口有了动静，门被人从外推开。
　　沈飓刚从冯叔那里回来，看到陈安醒了，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陈安没说话，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好暖的被子，好舒服，陈安想。
　　沈飓在一旁背对着陈安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将手伸过来，说:“把药吃了。”
　　沈飓手里有几颗五颜六色的药。
　　陈安伸手接过。
　　沈飓看了眼放在床头柜的被子，又转身去接水，调好温度又把被子递过来。
　　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陈安吃了药正打算继续躺一会时，沈飓拿着体温计出来，走到床边说:“量体温。”
　　“啊？”
　　陈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还是结果体温计夹在胳膊下。
　　“你发烧了。”沈飓现在床边说。
　　是陈述句。
　　“我……”我不知道。
　　沈飓看着陈安惊讶的表情，心里强忍着，问:“你一整天都在发烧，你不知道？”
　　“啊？”
　　陈安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一天身体都没有力气，头也痛的厉害，小声嘀咕着:“原来是发烧了。”
　　“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好好休息，还乱跑什么？”
　　陈安总不能说是因为家里不让她好好休息吧。
　　“没有乱跑，我就打算走走。”
　　“走哪里去？”
　　陈安低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想找个能坐的地方，可是一直找不到路。
　　“你差点在大马路上直接晕过去！”
　　陈安的手紧紧的攥着被子，不敢抬头。
　　……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沈飓有点别扭的转过身。
　　安静了一会儿。
　　“对，对不起。”
　　陈安的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闷闷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沈飓看着陈安，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明刚才是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她完全可以说“不需要你管”之类的话，谁知道陈安先道歉了。
　　等沈飓反应过来的时候，床的那边传来了小声的呜咽声。
　　发烧了身体本来就虚弱，少女弓着背，肩膀抖动着。
　　都怪刚才自己还没控制好情绪，沈飓心里暗骂自己。
　　“我，不应该——”
　　“沈飓，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沈飓话还没说完，听到陈安说的，还以为是不要让自己凶她，他连忙答应:“好，我再也不这样了。”
　　陈安摇摇头说:“是你不要再不去学校了，好不好？”
　　沈飓疑惑，怎么说的是这个？
　　“沈飓，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陈安抬起头，眼角泛着红。
　　刚才在外面看着陈安的脸以为是被风吹红的，现在看着却发现有点不对，他经常打架，所以一眼看出了这是被人打的，脸上的红印清晰可见。
　　沈飓凑过来，皱着眉头问:“谁打的？”
　　陈安无声的摇头，眼泪从眼角溢出，淌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从陈安的神情中，沈飓猜到了什么，他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他不敢多想。
　　他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
　　是从小开始，还是从上次的事开始，他不敢问，哪一种情况对沈飓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沈飓捧起陈安的脸，用手心小心翼翼的擦干了脸上的泪。
　　但眼泪好像擦不完，一滴一滴的掉。
　　半晌，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可能是声音的主人发着抖，所以连声音都感觉在颤抖:“好。”
　　那天，陈安眼含泪水，说:“沈飓，我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快乐。”
　　他就像是她的氧，没有他，她一刻都快活不下去。
　　在这黑暗压抑的世界，他们只有紧紧依靠彼此。
　　“沈飓”，她拉过他的手，就像初学走路的孩子拉着唯一能依靠的大人一般，“你不要让我输，好不好？”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不顾所有的奔向他，所以能不能不要让我的勇气破碎，让我证明给他们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能不能让我也赢一次？
　　这一次我很想赢。很想。很想。
　　沈飓紧紧的抱着陈安，不忍松开，手有节奏的拍着陈安的背，像是安抚睡觉的孩子。
　　陈安靠着沈飓的肩膀，抱着沈飓的手力道加重了些，这样，她似乎听到了少年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陈安躺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安烧退了。
　　两个人一起去的学校，陈安昨天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沈飓，书包还放在家里，所以陈安还得回家一趟。
　　为了不和陈正国碰面，陈安还特意掐着点等陈正国出去了才上楼。
　　陈安知道今天晚上得看到陈正国，陈正国肯定会算一下昨天的账，但那是晚上的事了。
　　之后，陈安每天都和沈飓一起上下学，但是却不走在一起，他们中间始终都隔着些距离，旁人不会发现，在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们一起走路，坐公交，等红绿灯。
　　一直都是陈安走在前面，他们相隔十余米，没有交流。
　　在每次等红绿灯的时候，陈安从很远就开始估计绿灯的时间，会故意提前放慢脚步只为了等下一次红灯，这样他们就能离得更近一点，再等到绿灯的时候顺着人潮一起过马路，这是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有时候，陈安心血来潮会去坐公交，他们也不说话，沈飓就跟着陈安，不论她走到哪里。
　　等公交车的时候，沈飓就站在一边和陈安一起等，他也不知道陈安坐哪辆，就在旁边一直等着，等到有公交车来了，他就会转头看一下陈安，看看陈安是不是会上这辆车。
　　沈飓多数都是低着头在旁边看着地上的石子，再是不是转头看看陈安，有时候他们能对视上，但双方都沉默不语，几秒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双方都很有默契，好像一个眼神对方都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