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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落屋梁,往事如烟(1) ...

  •   这晚,他们还是回去得晚了。
      在落桂台道别后,应浅楼回了纤阿居,扶云归则是回了厢房。
      纤阿居门外阶梯上坐着两个人,手中抱着剑,哈欠连天,见应浅楼站在面前,急忙站起身拱手行礼道:“应师叔。”
      这两人是左阑昔的徒弟,平日也住在厢房,应浅楼对他两人的印象极深。
      “夜已深,天又渐凉,昭愠,暮榆。”应浅楼笑问,“不知你们在我这寒舍外干什么?”
      暮榆磕巴道:“应……应师叔,我们在……在……”
      见暮榆说话磕巴,连脸也憋得通红,简直是不会说话上不得台面的人,昭愠见不得他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便上前一步挡在暮榆身前道:“应师叔,我们师尊派您外出探视萤影,纤阿居空无一人,担心有盗贼行窃,便派遣我和暮榆二人前来守门。”
      应浅楼哂笑一声,道:“我这寒舍中一没银子二无美人,就只有几十本破书和几面墙,来偷这些的人倒是真的比我还穷困潦倒。”
      细品此言,话中有话,不就是说昭愠暮榆还有左阑昔闲来无事多此一举吗?
      其实应浅楼早已看穿,左阑昔派二人前来并非守门,而是等人,待应浅楼一回来便跑回去通知左阑昔,不就是如此吗?
      “回去帮我带话,跟左阑昔说,我离开虞沨门差不多半日,他怎的还是那副德行,以后我出去,就不必派人等了,我好得很!”
      说罢,应浅楼便绕过昭愠和暮榆踏上台阶,此时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应师叔……师尊他……他也是担心您……才……”
      那是暮榆的声音,见应浅楼转头,眉头紧蹙,目光凌厉,昭愠抬起手捂住暮榆的嘴,喝到:“你闭嘴吧你!”
      昭愠抬头,对应浅楼说道:“对了应师叔,师尊邀您明日去一趟明离殿。”
      “若是我不去呢!”
      丢下这话应浅楼便转头推开了门,进了屋,也顺手将房门紧闭。
      昭愠朝屋内提高音量道:“您也别难为我们啊!”
      应浅楼点亮蜡烛,翻开书案上的那本《极》。只当自己双耳不闻,装聋作哑,心想,为难你们?为难了才好!
      良久未得答复,昭愠怒气冲冲地拉着暮榆离开了纤阿居,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应浅楼你没有左掌门你算个甚”之类愤愤不平的话。
      昭愠暮榆和扶云归都住在厢房,那是虞沨门弟子共住的地方,虽地方很宽阔,但弟子众多,干不干净应浅楼不得知,却知扶云归在那里面受了不少欺负,同门师兄师弟都能拿他当靶子使,就因扶云归记忆尽失,武功全废,剑术不精而视他为朽木粪土,柿子捡软的捏,人拿弱的欺,应浅楼不在,扶云归他又算得了甚?当然,其中仗势欺人者有之,附声吠影者有之,作壁上观者亦有之,更有眼红妒之者,形形色色,参差不齐。仗势欺人者便就是这昭愠,胆大妄为,恃强凌弱,简直就是与那左阑昔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作璧上观者就是暮榆了,他与昭愠虽都是左阑昔弟子,性格却与他俩截然不同,端的是胆小懦弱,对何人都是唯命是从。面对这样两种人,又屡次三番欺凌嘲讽扶云归,所以方才应浅楼才不顾他俩的颜面是否扫地,直接不留情面,看破说破。
      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应浅楼不知不觉便想起了以前的事。
      此等情况,恶劣至极,本为修道之门,应浅楼怎能容忍这些弟子丧尽门风,败坏名气?不仅如此,更不能容忍谁人无缘无故戳人痛处欺骂凌辱扶云归。
      就这等事情,应浅楼早已主动登上左阑昔的明离殿数次,每次左阑昔都口口声声答应定会将足下弟子挨个惩罚,绝会严惩不贷,然而尽管答应得如此慨然领诺,左阑昔却从未付诸行动。
      后来,应浅楼干脆计划将扶云归拉到纤阿居偏房内住,但扶云归还未来得及动身,左阑昔便令行禁止,阻挠应浅楼的计划,应浅楼懊恼不已,心中不快,就这样,应浅楼每日都跑去明离殿与应浅楼说理,一开始便出言威胁,若是还让扶云归继续留在厢房受罪,那他便会不留情面,亲自前去将左阑昔的弟子罚上五十大板,左阑昔闻他言及此,哭笑不得,他要应付应浅楼,可谓不在话下,应浅楼他当真有那本事?一介文弱书生,至多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威胁的时日长了,应浅楼发现左阑昔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便也就不再去明离殿找他,虽明面上撒手妥协,但暗地里仍是对左阑昔百般憎恶,怎的会有这种掌门?连弟子做出此等低劣卑鄙之事都不管不顾!
      那日是一年前的冬夜,落着鹅毛大雪,大雪堆积在窗外梧桐光零零的枝条上,顺着压弯的枝条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了深厚的雪地上,大雪坠地,沉闷无言,雪花四溅。
      应浅楼点着油灯,正看着书案上摆的一本诗集。
      房门嘎吱一声响,被寒风吹了开来,屋内烛光摇曳,应浅楼起身走到门前,寒风凛冽,猎猎呼啸,正想着关上门,门外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与应浅楼离得极近,剑柄顶着应浅楼细腰,应浅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面前之人愈挨愈拢,应浅楼疾步后退着,退至书案,应浅楼脚后跟撞在上面,无路可退,屋内光线昏黄,应浅楼抬头,眼前男人的脸被晕染得如同涂上了一层蜡,下骸骨线条尖锐分明,应浅楼咬牙切齿道:“左阑昔!”
      话音刚落,应浅楼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蛮劲,伸手将左阑昔推了开来,左阑昔只后退一步,留与了应浅楼喘息的空间,笑道:“小楼这是何意?难道不想与本尊亲近亲近吗?”
      “你?这种行为发生在谁人身上都很正常,”应浅楼逐字逐句,毫不留情,“唯独在你身上,就很恶心!”
      左阑昔也并不恼怒,反而嘴角上扬,调笑道:“哈哈哈哈哈……本尊就这么随口一说,小楼莫不是当真了,怎的如此气急败坏?”
      应浅楼:“荒谬绝伦!”
      不管应浅楼如何出言不逊,左阑昔都置若罔闻。他绕过应浅楼,立在书案旁,俯下身借着烛光,看着那本摊开的诗集。
      “月落映满江,相思绕屋梁……”左阑昔缓缓念出这句,笑道,“好啊,这诗意毫不隐晦曲折,小楼果真是个多情念旧之人,好一个月落屋梁,相思难忘啊!”
      言毕,左阑昔伸手将书合上,问道:“小楼啊,闲来无事,怎的还看这种伤情别离之诗?”
      左阑昔大晚上来此,难不成就是来问应浅楼为何爱好看这等书的吗?显然是煎水作冰,无稽之谈。
      应浅楼转过身,目光如此时屋外的凛冽寒风,直勾勾地盯着左阑昔,问道:“深更半夜,左掌门怎的还有这般兴致跑来寒舍?莫非是寝不安枕?”
      左阑昔装模作样道:“一直以来,我都为小楼而废寝忘食,如今就是寝不安枕,还是小楼对我深有了解。”
      应浅楼嗤之以鼻:“呵呵,废寝忘食,真是万分感激左掌门对我的废寝忘食。左掌门如今是寝不安枕,那以后便食不甘味了?”
      左阑昔:“言之凿凿。”
      “小楼你看看,一年四季,冬易至,雪难得。”左阑昔伸手指着窗外,意味深长道,“不如今夜就与我一同赏雪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冷的。”
      应浅楼眼神依旧凛若冰霜,寒如冬风,不咸不淡道:“我从不与心口不一的人赏雪。”
      左阑昔泰然自若,将应浅楼的目光尽收眼底,毫不躲藏,一本正经道:“本尊是来取东西的。”
      应浅楼不明所以,一心只想将他赶走:“取东西?明日再来!”
      左阑昔笑容邪魅:“小楼勿要逐客,本座今日在明离殿中待了一整日,发现少了样东西,便寻过来将他取回去。”
      应浅楼:“我是昨日去的明离殿,今日未曾去过,左掌门还是不要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好。”
      “本尊从不对小楼做那些含沙射影之事,更不会无故怪罪小楼。”左阑昔伸手指尖在应浅楼心口一弹,目光如水,“本尊要取的东西就在这儿。”
      应浅楼未言,只是沉默着,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空气被屋外刮来的寒风冻结凝固,时光仿佛是要就此止步不前,
      过了半晌,应浅楼似是对左阑昔所言之语柳暗花明,怒火融化了冻结时光的寒风,时光便也一如往常地流逝起来。
      应浅楼怒道:“左阑昔,你才是东西!”。
      “小楼莫不是又当真了?”见应浅楼如此认真的模样,左阑昔似是很喜欢从中获得乐趣,“最好当真吧,本尊还真的想将你‘取’回去。”
      左阑昔:“好了,不逗你了。小楼,一日未见,如隔一生啊,你还想不想扶云归那小子离开厢房搬到纤阿居来了?”
      应浅楼冷笑一声:“想与不想怕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左掌门还不如不问。”
      左阑昔又如方才进屋那般模样,向应浅楼凑近,笑道:“哈哈哈哈,小楼,本尊今日思索了许久,只给你一条路好像对你不太亲近,今晚,就给你两条路。”
      应浅楼眼中微光一闪而过:“此话当真?何来的两条路?”
      左阑昔足尖轻挨应浅楼的足尖,道:“自然当真,路是本尊给的,本座向来言而有信。”
      脚后跟碰到的是书案,应浅楼无法后退,只能身体向后微微倾斜:“有何要求?”
      “第一条路,让扶云归继续待在厢房。第二条路……”
      见左阑昔欲言又止,第一条路便是无路,应浅楼忍无可忍:“他妈的!”
      左阑昔听到应浅楼口出暴言,伸出手揽住应浅楼的腰,将他向后微微倾斜的身体揽了回来,两张俊逸的脸此时只隔着一指宽,应浅楼的呼吸声清晰明了,像是拍打在了左阑昔心上,左阑昔笑道:“这第二条路嘛……就是拿你来换。”
      应浅楼闻言,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去推左阑昔,这次是十成的力气,一丝不留地全部使了出去,左阑昔却未被推动分毫,左阑昔道:“小楼不必如此费力,方才那是让着你,现在不会了。”
      应浅楼沉默未言,如此多年,他想到过左阑昔对他的所有情感,或是鄙夷不屑,或是漫不经心,抑或是恨之入骨……却没成想他对自己竟怀如此龌龊卑鄙无耻下流之心,他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深不可测啊。
      左阑昔将应浅楼揽地更紧,手背、脖颈还有额角青劲爆起,眼中布满血丝,目眦欲裂,喘着粗气声线颤抖:“小楼,就拿你来换吧,保证不亏。”
      应浅楼被搂得喘不过气,左阑昔腰间悬挂的枝栖剑剑柄将应浅楼的腰戳得生疼,应浅楼挣扎着,手微微颤抖,抓住剑柄,本想着将其抽出,结果被左阑昔一手覆上来抓住了他的手,此时,应浅楼是真的末路穷途进退维谷。
      左阑昔喘着粗气,理智与欲望正持刀执棍一决高下,仿佛下一刻便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声线愈加颤抖,道:“小楼……你想干嘛……你杀不了我……选吧,快选!”
      应浅楼先是被惊住,而后怒道:“左阑昔!你放开!”
      “你是不是人?”
      “卑鄙无耻!”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妈的!”
      “放开!!”
      “你放开!”
      “只要你放开,明日便给你答案!”
      “明日便告诉你!”
      应浅楼揉了揉被剑柄硌得生疼的腰,左阑昔终是被唤醒了理智,转身便离开,顺便还关上了门,寒风呼啸之声被隔之门外。
      应浅楼大气长舒,手不断颤抖地抚摸着心口,方才左阑昔那副模样是真的让他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唐唐一门之主,竟有如此儿女情长之心思,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左阑昔给了他两条路,他应浅楼偏要走出第三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月落屋梁,往事如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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