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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贰陆 ...

  •   次日张亮找到颜子睿,大意是说秦王殿下要让他给尉迟敬德做保镖,却要顾忌尉迟大将军的面子,明面上要说他颜子睿仰慕尉迟大将军已久,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终于决定自请做右一府统军尉迟将军的贴身侍卫,秦王感其诚,遂指派他为从五品下的骑都尉,还是个武散官。颜子睿想及当初自己乃朱雀大街一横着走的小叫花,不由感激涕零,发誓粘着尉迟将军比通房丫头还尽心尽力云云。

      过了几天,尉迟敬德看着在自家府邸翘着二郎腿喝茶,批评点心不如秦王府好吃,自称对自己仰慕之情引黄河之水天上来都浇不灭的颜子睿,觉得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觉得他施展轻功和自己并驾齐驱时那身形很飘逸呢?

      “喂,尉迟?想什么呢?”张亮无奈地唤回尉迟敬德的心神,道,“老哥,你到底听没听见我的话啊?”

      “啊?”尉迟把愤愤的目光从颜子睿身上撤下,垂头丧气地道,“听见啦听见啦,不就是李元吉自请带了殿下的兵讨伐刘黑闼被皇上驳了,恼羞成怒之下扬言要杀了我以泄私愤嘛,我尉迟敬德还怕他个黄毛小儿不成?”

      张亮重重叹气:“唉!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尉迟将军神勇无敌,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他要明打明的来挑你的将军府,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看他还能在你手地下走过三招去?”说着语重心长地道,“秦王殿下不是也一个不察就被他下了毒嘛!殿下还指望你和他一起讨伐刘黑闼呢,老哥你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尉迟敬德不耐烦地一挥手:“我省得!我手底下八千多个人,府上护卫三班轮值,能飞进来个苍蝇就不错了。再说,他要有种就叫人来试试爷爷的长矛和软鞭!”

      张亮早知他这个反应,多劝无益,好在把颜子睿送到,也就拱拱手走了。

      颜子睿看这黑脸雷公吹胡子瞪眼,倒也有趣,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尉迟敬德一梗脖子:“怎么,小子,你不信?!”大有颜子睿要敢说个不字就扭断他脖子的架势。

      颜子睿一叠声地否认道:“岂敢岂敢。尉迟将军威风八面,借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小觑了将军的威猛。”

      尉迟敬德道:“你知道就好。你自去擦你的枪数你的箭,过一阵跟我上战场可别尿了裤子!我这用不着你当保镖。”

      颜子睿心道,这黑脸雷公名震朝野,果然不是个只会砍人的莽夫,早猜到了秦王派自己来的意图,只是不好驳了秦王的面子,方才张亮在时只当不知。略一寻思,颜子睿心中有了计较,便半眯着眼笑道:“那是自然,只是——”

      尉迟敬德道:“只是什么?”

      颜子睿扔了块小天酥进嘴,嚼了几口才慢悠悠道:“只是尉迟将军既然不怕李元吉那黄口小儿,
      倒不如把架势做足,也叫外人知道将军英勇。”

      尉迟敬德道:“你有什么鬼点子?说出来听听。”

      颜子睿道:“将军不妨把家门都敞开,搭一张枕席就对着那门口睡着,他李元吉既然夸了海口,自然会派刺客,将军如此一番,既杀了李元吉的狂劲,也好教那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手,更摸不透将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岂不快哉?”

      尉迟敬德拊掌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有一手!这招瞒天过海玩得妙极!”

      当日尉迟敬德便照颜子睿所说,将军府的大门直挺挺一直开到最里边,尉迟将军在屋子里行走坐卧一如既往,行人皆谓之奇特。

      颜子睿则顶着尉迟敬德的名号挥退将军府守门侍卫若干,自扯了张席子坐在空荡荡的将军府门口,叼一根草花惬意地晒太阳打盹,脚丫子搭道天上,早年练就的泼皮无赖样子终于重见天日,当真痞气东来,浑然天成。

      过了两日,果然察觉有五六个人鬼鬼祟祟在附近游荡,颜子睿把自己的手骨伸长缩短正绞反拧玩了一阵,觉得颇有些无聊,正趴着门槛看一群蚂蚁抬一只死苍蝇看得带劲儿,眼角瞥到那些人影,嗤笑一声,心道这几个人身法倒还算可看,伸手捡块石子颠巴两下,再一松手,竟成了一把齑粉簌簌落下盖住那群蚂蚁,口中懒懒道:“就凭你们几只蝼蚁也想在将军府门口讨去便宜?还是爷爷送你们去西天罢!”说罢便快意地觉得那刻意掩藏住的几缕气息抖了一抖。

      过了一阵,下人来给颜子睿送饭,那送饭的小厮是颜子睿精心挑的,那小子额角顶一个瘤子,左脸颊一颗大大的媒婆痣,还活泼泼地冒出三根白毛来,一笑一口黄牙,比最饱满的玉米还耀眼。那小厮把吃食往颜子睿眼前重重一掼,恶声恶气道:“就凭你也配给将军试手?你那两手三脚猫功夫就是在这里看大门都嫌丢脸!”

      颜子睿讨好地嘿嘿一笑:“有劳小哥。”然后抓起那几块白惨惨硬邦邦的糙米面饼吃得喷香,眼光状似不经意地一飘,那便几个宵小眼中已然噙了泪花,其中一个口型嗫喏,似是说了一句:“实在是太惨了……”,另一个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抚慰。

      颜子睿便快活想,不知晚上尉迟敬德可否留了烤羊腿给自己加餐。

      如此过了两日,在看过颜子睿用“天霜落梅”偷了门口老槐树上两只喜鹊蛋,把玩一刻又用“广寒折桂”送回去;用“青云连纵”帮过路的京兆兵卒拿住一个小偷,再用“惊涛拍岸”一掌拍晕;用“月上柳梢”倒挂在门梁上睡觉,而身后是将军府黑漆漆一溜儿洞开的大门,里面尉迟敬德睡得鼾声震天。

      于是在三天以后,那一行人耷拉着脑袋落寞地走了。吃面渣子饼吃到想吐的颜子睿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再多守了一日,见将军府门口再无异动,颜子睿便溜溜达达回了秦王府,李世民朗声笑着出门来迎,颜子睿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李世民道:“我都听张亮说了,相时果然胆识过人。收拾收拾,十天以后我们就出发,荡平刘黑闼那股乱军去!”

      颜子睿不经意抬起眼,秦王眼中剑芒炽热,意气风发的模样在阳光下耀得让人微微炫目,颜子睿心中就涌起一股想和他这样的英杰双骑并行,在浩大的江山战场上洒下一腔碧血的豪情,当下便一振衣袖,亦高声笑道:“好极!”

      声音下意识的带了真气,在晴空下扶摇直上,响遏行云。

      这刘黑闼何许人也?

      他祖籍贝州漳南,是窦建德的同乡,两个人在乡里是铁哥们。隋末,天下烽烟数度,群雄竞起,刘黑闼出了漳南先是跟着郝孝德干,后来辗转到了窦建德部下,窦建德对他信任备至,封他汉东郡公。刘黑闼也不负所望,战斗往往战无不克,被军中称为“神勇将军”。武德四年,窦建德被李世民打败后,其旧部一起被押解长安,高祖皇帝一挥手,全成了刀下鬼。刘黑闼命大,隐遁乡里,当了种田公。

      高祖皇帝杀了窦建德极其旧部后,觉得李唐江山还是不够稳妥,便下诏让窦建德余部都进京,那些跟着夏王窦建德征战南北的汉子岂能乖乖听命,况且明眼人一看便知,高祖皇帝这是要斩草除根。

      于是刘黑闼一扯反旗,干脆拼他个鱼死网破。他也确实不负“神勇将军”的名号,半年之间就率军占领河北大部,那里本是窦建德的地盘,窦建德待民也甚宽和,这么一来,河北“夏王”的名号又响亮起来。

      朝廷先后派李神通和李世绩前去平乱,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李世绩更是只身一人从乱阵中逃了出来,狼狈非常。

      刘黑闼那边已经称汉东王,定都洺州,改元天造,高祖若再不让李世民带着旗下的李唐王牌军出征,只怕李唐的半壁江山要姓了刘姓了。

      李世民要带兵出征,秦王府内整顿军务,调配军职,搜集情报,制定初步作战方案等忙得不可开交。颜子睿此时方见了秦王的手段,如此纷繁复杂的诸多事务,李世民一件件解来,忙而不乱,气度镇定雍容,指挥手下谋士将军若战场点兵,。他各人的脾性长处都了如指掌,调度也因人而异,众将士都各得其所。

      只是刘文静的脸这几日分外苍白起来,据季宜珂所说,他日日在宏文馆熬到天色将明,往往李世民都歇下了,他还在案几上看军报,给房、杜二人回复书信——因东宫和齐王谗言,房玄龄和杜如晦早被高祖皇帝以为秦王“谨慎择友”为名,下诏不得擅自进出秦王府。李世民不能频繁接二人来去,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宜,只得书面说给二人听。

      也不知是美人相伴还是忠心耿耿,张亮效率奇快,不足五日便安排妥当各项事宜,带着季宜珂去了洛阳,临走时季凤儿死缠烂打,春风得意的张将军脸上的肌肉抽搐良久,只能带着这小魔王一同去了,刘文静扯着越发没有血色的青面在门口款款相送道:“这一家三口当真羡煞旁人。”

      张将军在马上一个趔趄,立刻挺直脊背走了,颜子睿靠在门柱上语不惊人死不休:“落荒而逃。”

      颜子睿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恶劣地用了传音入密,张亮耳朵根就煮虾子似的,一点一点红透。

      李世民目送一行人远走,回头对颜子睿笑道:“别跟肇仁学这文痞样子,过几天大军就出发了,我给你两天假,等出征以后日子可没这么悠闲。”

      颜子睿欢呼一声:“多谢殿下!我来长安小半年了,还真没好好逛过长安城呢!”

      李世民看着他喜上眉梢,好笑一声,和刘文静回了宏文馆。

      尉迟敬德自告奋勇要当向导,颜子睿看看他煤炭一样的黑脸和络腮胡子,摇头婉言谢绝了。他颜子睿还不想好不容易有闲,还得拖个黑脸老爹上街。

      兴冲冲地拿了私房钱到了街上,突然发现其实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些卖胭脂水粉的店铺是打死不去的,金银玉器也不喜欢,兵器铺子倒是去了几家,但那些最好的刀枪还不如秦王府里的二流货色。在胡人开的酒肆里吃了只烤羊腿后,颜子睿虽然没饱,却丢着钱面红耳赤地丢下钱跑了出来——那胡姬穿得袒胸露乳,还水蛇似的往他身上缠,在强灌下几口酒后,颜子睿也顾不上什么英雄气概,一溜烟跑了出来,伸手一抹胸口,方才被那胡姬按着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湿了个透。

      颜子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天朗气清,他颜小爷终于活过来了。摇摇头,这长安看来真是没什么可逛的,颜子睿掂了掂手中没轻多少的钱袋,准备打道回府。

      在转身之际,余光却瞥到一角熟悉的牌匾,原木底写黑墨,飞白书:燕稽楼。

      颜子睿的身形就定住了,长安街上人来人往,午后日光开阔,铺满街面,颜子睿只觉得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心绪又不可遏止地窜上心肺,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撩袍角,颜子睿抬脚进了楼子。

      小二似乎还是数年前的那个,殷勤的笑脸迎上来:“客官,一个人么?大堂敞亮,雅间幽静,您要哪一处?”

      颜子睿几乎是脱口而出:“二楼,临暖阁。”

      小二笑道:“对不住您,客官,阁子里已经有客了,您是不是再择一处?”

      有人……,颜子睿魔怔般问了一句:“是一个人只要了一坛杜康么?”

      小二一抚掌:“哟,原来您是来寻那位公子的!您说得不错——”话音未落,店小二眼前一晃,那人已经不见了。
      临暖阁的门虚掩着,颜子睿掠上二楼,却在推门的一刹那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竟不能再迈出一步,手指抚上门板,就僵直着手指,一扇小小门扉千金重似的,偏偏推不出去。
      心里却转过千百的念头:只喝一坛杜康……临暖阁……,师父的上……,他说最多两年,眼下半年多,竟然就好了么?好了……为什么却不去找我?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个人笑容映入眼帘:“既然都在门口杵了半天,不进来是要当门神么?”
      颜子睿瞳孔皱缩,心像被雷重喜“八丈惊雷”的重锤狠狠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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