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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壹零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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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噼啪一爆,两人倏然回神,不知已过了多久。
青城子微扬起脖颈,方才剑锋划破的细小伤口渗出一线殷红的血迹,颜子睿便蛊惑一般俯下唇去。
青城子却手上加力,将人拉开些,坐在床沿:“子睿。”
颜子睿扭过脸。
青城子一叹:“我毕竟是你仇——”
颜子睿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你是我师父,叫青城子。我仇人是顾清澄,已经死了。”
“但即便——”
颜子睿截断他话茬:“陇州那年,师父其实是想一人赴死罢。”
青城子一愣。
“当时师父已经病入膏肓,为了我大好前程,才编出谎话来骗我。”
青城子无言以对。
“我也见过花花世界了,虽然所留恋者甚多,但终究敌不过与师父归隐灵妙宫的念想。”
顿了顿,颜子睿接着道:“杀人者是顾清澄,不是我师父。即便有,恩怨情仇到一世人生过后,也大多是云淡天青。入世这几年,我亦杀人无算,而如今,我不愿二十年后才想开,然后遁入空门,对着满地落珠老泪纵横,悔过终生。”
“子睿你……”
颜子睿握住了青城子的腕,指尖熟稔地游弋,青城子只一个晃神,两人已然十指相扣。
青城子还想说甚么,颜子睿却已探身倾过来:“师父,徒儿不肖……”
最后一个字隐匿在暧昧唇吻里,青城子心中一道激雷狠狠碾过,四肢百骸都在颜子睿不容分说的压制中动弹不得,罢了罢了,青城子阖上眼,随他去了……
这一夜,只嫌太短。
晨钟敲到第三叠时,颜子睿才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握了手指,感觉手心里另外一个人的指掌,便满足地打了个哈欠,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
青城子昨晚被他这不肖徒折腾一宿,眼下睡得正沉,这人似是不会老,只是鸦翅般的睫羽下一圈青紫,也不知多少晚上没睡过踏实觉。颜子睿看得眼眶发酸,伸手把被角替他掖好,刚要翻身下床,青城子却在这轻微的动静中醒了。
迷蒙地睁开眼,看见颜子睿,还没说话就先笑了:“子睿。”
“师父,早。”颜子睿嘻嘻笑着,“把你吵醒啦。”
“不肖徒。”青城子一动弹,便觉得身上有异样之感,不由僵着脸骂了一句。
“是是,师父骂得是。”颜子睿麻利地穿戴,单脚立着穿鞋,直蹦跶,别提多欢实,“不肖徒我这就下去吩咐小二提热水给师父沐浴,师父早上想吃甚么?我去买。”
屋里的日光一下子灿烂得直晃人眼,青城子觉得床前这人又成了刚带回灵妙宫的泼皮小叫花,铁齿铜牙叫人无话可说,索性翻身睡回笼觉。
颜子睿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兴兴头头往外跑,正要开门,却听见门外一阵吵嚷,喧嚣中不知谁扯着嗓子来了一句:“我的天娘哎!突厥人来了!要迁都啦!”
“突厥人?迁都?!”
一下子师徒二人均是面面相觑,颜子睿呐呐道:“秦王、秦王也不拦着?”
心里一急,又想直奔秦王府,眼看青城子还没起身又想伺候在他身旁。
青城子看他猴急的样子即刻了然:“子睿,你去秦王府罢。”
颜子睿急切地看着青城子:“师父,咱俩一块儿去罢!秦王他们也总念叨师父!”
青城子摇头:“我现在是案犯,去了秦王府被东宫耳目知道又是一场风波,待在这里最是便宜。且现在这阵仗估计要乱,正是紧要的时候,你快去。”
“那师父你——?”
青城子安抚地笑了笑:“怎么,还嫌我一晚上死得不够透?你放心去罢,我总在这等着。”
“得令!”颜子睿乐得一蹦,就往门外窜出去,不一刻又一阵风也似地刮回来,“师父!这回可不许再骗我啊!不然我——”
青城子无奈点头:“别耍宝,快走快走。”
这浑人便咧着嘴笑着,一步三回头地蹭出去。
若不是浑身软如棉絮,任青城子涵养再好也要照他面门撇一双鞋底过去,委实欠揍。
出了客栈,大街上似是已经能闻到动乱的气息。
颜子睿便收束心神,在背人的街巷处一个纵跃跳上房顶,施展列子御风,往秦王府赶去。
秦王府门前的守卫仍是熟面孔,功夫不算好,眼力却是一流,颜子睿老老实实走到门口,和哥俩打个招呼,进了秦王府。
正是早朝时候,秦王府内人员来往井井有条,颜子睿看着没见着要紧人等,便先跑到膳食房顺了顿早饭,边吃边和厨娘聊了会儿家长里短,大事小事连带着花园里的母狗生了一窝小崽都知道了,才别了热情好客的厨娘,往宏文馆去。
进了常用那间正厅,军报奏章零散地堆在案台上,几个侍女正在收拾,见了颜子睿,不由喜道:“是都尉回来了!”
颜子睿和她们寒暄几句,顺手拿了桌上书简随意翻看,侍女熟知常在宏文馆这几位的秉性,煮了清淡的茶汤上来,颜子睿道:“殿下和几位大人都上朝了?房、杜二位先生呢?”
“回都尉,奴婢听说是前几日突厥大举进犯边境,烧了两座城,抢了不知多少,还扬言要长驱直入,直捣长安,陛下便下旨让两位先生入朝,这几日都在商议着迁都的事呢。”
挥退了侍女,颜子睿将腰间龙泉剑挂在墙上,转到隔间去看沙盘地图,正计算突厥进犯线路,便听得一阵人声嘈杂,接着便是尉迟敬德的大嗓门:“相时老弟你可算是回来啦,哈哈哈哈!”
颜子睿估摸着眼下的阵势也就好打仗的尉迟还能笑得出声,果然,刚迈出前厅就被尉迟照着后背猛拍了一掌,要没恢复功力那会儿,估计拍断了脊梁骨也未可知。
一时众人喧嚷问候之声不断,颜子睿疲于应付,待舌战群雄告一段落,才看见李世民站在一边笑着看自己。
两人按着场面礼数见过礼,众人各个落座,李世民在走过颜子睿身边时低低道:“幸好让你带着龙泉,不然这回真不回来了罢。”
颜子睿一抬头,李世民已经一脸常色地走开去了。
甫一落座,颜子睿便开门见山:“殿下,坊间传闻要迁都?”
李世民点头:“父皇正有此意。再加上裴寂等人从旁撺掇,突厥人的铁骑威吓。”
尉迟敬德接着哈哈大笑道:“不过这事儿已经黄啦,就在今日早上!”
颜子睿喜道:“当真?”
尉迟敬德道:“老哥我还能骗你不成!再说,谁的嘴能说过咱们殿下和刘文静两人联手,即便李建成快马加鞭赶回来游说也没辙!哎,你是没看见,裴寂老儿那张老褶子脸今日让刘文静说得一连换了好几个彩,真他娘的绝了!连萧瑀都让他挤兑了几句。然后殿下再洋洋洒洒一篇大道理一说,迁都这事就这么黄了,李建成只能干瞪眼!”
颜子睿笑道:“李建成赶回来了?不过没迁成就好,否则这一迁都,王气动摇,大唐威严扫地,李建成河北沿路扎根下的势力,迁都过程中按典制又该东宫全权护卫,半路皇帝禅了位也未可知。”说着朝四周扫一眼,“刘文静呢?”
杜如晦苦笑一声道:“咱们的刘大人呐,现在叫病西施了。整个人不比纸糊的沉多少。”
颜子睿讶然道:“他的寒疾这般重了?还有闲心上朝当箭靶子?”
李绩摇头:“肇仁兄啊,那是不把自己耗干了都不算完。”
秦琼道:“肇仁这几日一下朝便被他胞弟刘文起接回府中将养,见面说话,隔好几丈就能闻见一股药味。”
尉迟敬德道:“他胞弟刘文起也是个管家脾气,这几日听说是又请大神又买人参,还把前一阵被刘文静扫地出门的夫人也接回来说是服侍。要我估计都能让他闹死。”
尉迟自顾自说得欢畅,全然不顾管家二字戳中了房玄龄死穴,说完后还冲房玄龄一乐:“你说是罢,老房?”
颜子睿见迁都一事已然平息,心中牵挂青城子,便要起身告辞,正离了坐席,却见姜由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进来,对李世民道:“殿下,刘大人被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