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风的影子》可乐蝉

17、17章

　　这一年的最后几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当初轰动一时的优等生打架事件随着时间流逝，也变成了一股极轻的微风，不再掀起湖面上的一点涟漪。

　　很奇怪的是，易清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萧听雨，无论刻意还是偶然。

　　跨年的前一天放学后，易清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晚霞。

　　天空披着一片黛青的薄纱，橙色霞光渐渐散去，淡紫色的飘渺云雾缠绕在学校钟楼的顶端。

　　忽然，一个三明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在看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倒应了那一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易清收回视线，许久不见的那个人拿着一块三明治，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在想些什么？很少看见你走神呢。”

　　易清接过那个三明治，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问道：“找我有事吗？”

　　萧听雨笑嘻嘻地点头。

　　“哦……那之前是没事吗？”易清小声呢喃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萧听雨弯下腰，侧耳仔细聆听。

　　“没听清就算了。”易清绕开话题，“有什么事？”

　　“明天是跨年夜了，我本来想约你出去玩的，但我朋友很早就约我那天一起去市中心跨年了，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萧听雨侧身坐到他前面的位置上，单手托腮看着他，“虽然现在说有点早，不过我怕到时候玩过头忘了跟你说，这样我就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了。”

　　萧听雨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森林里饮溪长鸣的小鹿，清澈明亮。

　　易清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有经过思考，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必要，我又不在乎这些。”

　　萧听雨看到他的笑容，如同看到盛开的昙花一般，生怕它转瞬即逝，不顾三七二十一立马伸出食指扯住易清上扬的嘴角。

　　易清的笑容真就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僵住，他皱眉，将头向后靠，有些不自然地偏头看向窗外，斥道：“你在干什么？”

　　“啊对不起，我又头脑发热了。”萧听雨双手合十向他道歉，只不过语气听起来倒是完全没感受到一点点歉意，“我只是觉得能看到你笑实在是太难得了，没想太多就上下其手了，谁叫你平时总是这样的表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学着易清平时的表情，皱着眉头，嘴角往下撇，眼神凶狠不耐烦。

　　易清倒是没看出学得哪里像了，只是发觉萧听雨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又收回视线，轻声道：“得寸进尺。”

　　“嗯嗯，我就是在得寸进尺。”

　　萧听雨笑眯眯的，和刚才温驯的小鹿不一样，这时候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教室里有些昏沉，与窗外的夜色相融。里面所有的电灯都被关掉了，唯独留下易清头顶上的那一盏，安静地投射下方寸柔和的白光。

　　迷蒙的夜色，静谧无声的走廊，让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十分温柔。

　　他们两并没有聊很久，不过一会儿，萧听雨便起身和他道别了。

　　易清则一如既往地学习到八点教室熄灯后才回家。

　　走进家门后，他本想如同往常一样忽略在客厅里的人直接走上楼，可今天那个人却十分反常地叫住了他。

　　“易清，过来。”

　　易峥嵘翘着二郎腿随性地靠在沙发上，正低头用手拿着打火机给嘴里含着的香烟点火。

　　“嚓嚓”几声，打火机仍是没有点起火来，他烦躁地将它丢在地上，然后转头看向易清，吩咐道：“先给我找个打火机来。”

　　“这种小事不要叫我。”易清答得十分冷淡，丝毫不掩饰眉眼里的不耐烦和嫌恶。

　　如果不是他们的外貌有七八分相似，从他们的相处模式来看真看不出是亲父子。

　　“啧，你这小子……”易峥嵘拿下嘴里的烟，瞪了他一眼，“算了，给我过来，我有事找你。”

　　等到易清走到客厅时，他才从上衣中掏出一张白底烫金请帖扔在茶几上。

　　“明天是老头子七十大寿，又正好碰上是今年的最后的一天，那边的人打算大操大办一下。明天放学我会去你学校接你，到时候一起去参加。”他轻蔑地嘁了一声，嘀咕着：“易敏那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讨老头子欢心，八成又是她那好儿子出的主意。”
　　“怎么？我这个私生子终于可以上得了台面了吗？”易清冷笑，出言讥讽道。

　　以前也曾为易氏背后真正的掌权人办过生日宴会，可这样盛大的家族聚会唯独没有邀请过同样姓易的易清。

　　易峥嵘不悦地皱眉，声音沉下来：“你不要太放肆了，明天你必须跟我去，我会带你去见老头子。你在学校成绩不错，正好可以给我杀一下易敏那边的威风。”

　　易清沉默了半晌，应了一声：“可以。”

　　他出乎意料没有拒绝，很是干脆地点头答应了，这倒让易峥嵘有些意外。

　　第二天放学，学校里的人很快就走空了，大家相互拥簇着走出校园，嘴里谈论着的都是今晚跨年夜的安排。

　　“晚上去市区的百华商场逛逛怎么样，听说那里晚上会举办一些新年活动，还会有免费的小蛋糕吃。”一个围着棕色围巾，戴着一双粉色的羊毛手套，把自己包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女孩兴高采烈地向走在她身侧的朋友提议道。

　　“好啊好啊，据说零点的时候会有烟花呢！”

　　几个人达成了一致，笑声不断。

　　易清站在校门口，眼睛无神望着那些嘻笑着走出校门的学生，仿佛借此来消磨等待的时间。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场生日宴会是用阴谋和利益编织出的蛛网，任何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只掌控一切的蜘蛛，正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地期待享用蛛网上的美食。

　　他也知道自己答应这个邀请是何用意，说到底不过是同类相趋以谋其利罢了。

　　寒风呼啸而过，路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脖子缩了缩，防止冷风从领口处灌入。

　　可能是老天不想让这一年过去得琐碎无味，因此特地将温度降到了近年来同个时间段的最低温。

　　易清也将围巾往上拉了一点，围住下巴，眼前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约而至，停在了他的面前。

　　易清坐上车，后座上易峥嵘和唐婧已经换好礼服，如同陌生人一般，各自看着自己的风景。

　　唐婧见到他打开车门，略微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又将头转过去看窗外。

　　易峥嵘抬了一下下巴，说：“你的衣服在前面，到了把身上这一身换下来。”

　　“嗯。”

　　大约行驶了半小时，车子下了高架，开进城市北边的郊区。这里住的人大多都是富甲一方，从车窗望去，尽是一些装修得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

　　车子刚刚停好，易清立刻打开车门下车，从司机手上接过自己的礼服，也不和易峥嵘他们打招呼，直接叫住一位侍者问了一声卫生间的位置后便径直走远。

　　易峥嵘摇下车窗，冷声嘱咐道：“快点，宴会快要开始了。”

　　宴会虽然尚未开始，所有宾客们却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场。

　　易清换好一身黑色燕尾礼服，走出卫生间时仍觉得脖子上系着的那个领结有些许别扭。

　　他很少穿正装，也不喜欢穿，觉得一板一眼，太过于拘束。

　　他低头扯了一下领结，将它调整到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后才慢条斯理走入会场。

　　夜晚寒风瑟瑟，将宴会入口用来装饰的丝带吹散开来，飘落在地上，又被过往的人一踩而过。伫立在四周的几百盏彩灯仅仅点亮其中一百盏，便足够将宴会的场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来往宾客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笑声如震天雷鸣一般。

　　一位年轻侍者举着托盘在易清身前停住，他稍微俯身，低声说：“易清少爷，您父亲在花坛中央等您。”

　　易清点头，但却并没有即刻去和易峥嵘汇合，他先左右细细观察了周围后，才转身前去。

　　当他走到会场中央的花坛后，发现易峥嵘和唐婧一改平日陌路人的面貌，正挽着彼此的手，言笑晏晏。

　　易峥嵘注意到他，向他招手，等到他走到自己身侧时，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慈祥的笑意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易清。”他转过头，又说：“这是安伯伯和刘叔叔。”

　　易清也一样，一反常态，卸下平时冷漠的扑克脸，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你们好。”

　　这样的反常让易峥嵘和唐婧脸上堆出来的笑容瞬间僵住。

　　“哦哟，你儿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听说在学校成绩还很不错是吧。”年龄稍微大的男人伸手握住易清的右臂，啧啧赞叹道：“这身体还挺结实，不是书呆子就好。”

　　“哈哈哈是啊，我们夫妻俩时常让他不要只读书，要多去外面运动锻炼一下，你看这不长得比我还高了。”易峥嵘笑道。

　　几个人堆着笑意谈论了好一会儿才散开，他们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谈话声落下迅速消失。

　　“你今天怎么回事？”易峥嵘瞅了易清一眼，随后又摇头，“算了，你等会能在老头子面前那样表现就行。”

　　“表叔，好些日子不见了，今晚还玩得开心吗？”
　　易清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位身材瘦弱，样貌清秀，披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举着一杯香槟走过来。

　　他虽然看上去如同女孩一般瘦小，但眼里锐利如锋的光芒却昭示出他此番来者不善。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将手里的香槟向易清点了点，问道：“这位是？怎么好像从来没在宴会上见过。”

　　易清看出他隐藏在笑意背后的谋算，不等易峥嵘介绍，伸出手，温和有礼地说道：“我叫易清，是你表叔的儿子。”

　　他伸手握住，嘴里喃喃重复着他的名字，好像是在回忆，末了才笑得不怀好意，说：“易清？哦，我想起来了。”他故意将手上力气加重，“你是遗落在外的少爷还是无人问津的私生子？”

　　“苏祈！”一旁的易峥嵘脸上挂不住，厉声喝道。

　　“开玩笑开玩笑，表叔你也太经不起玩笑了。”苏祈故作讪讪一笑，正想将手放开时，不料被对面的人用力握住。他本就瘦弱，力气逊色于其他男人，被易清猝不及防地这么一握，嘴角一抽，顿时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要被捏废了。

　　虽然如此，苏祈脸上还是要装得云淡风轻，他看向刚才被自己嘲讽的少年，却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镇定自若，并未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而方寸大乱。

　　只见易清微扬嘴角，乍一看如清风霁月的谪仙一般，而只有同样是猎人的苏祈敏感地察觉到眼前这位少年眼中的锋芒。

　　易清松开手，轻声说道：“现在可能算不上少爷，但将来肯定能让你叫我一声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