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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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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错。”她说。“其实,一切都是意外,真的都只是,意外。大家都不能放开,不愿意去相信。于是刻意安排的事情一件件都出来了。”
本来,只是萌萌一个人的事情,但是结局却将一帮毫不相干的人牵涉进来。她不是有意的。萌萌一直没有提及她的家庭她的父母是有原因的,这些,连陆飞也不知道,从来也没有过问过。一个人会有很多秘密,只是不为外人告知,也就可以假装着不存在。人怎么能单纯的生活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即便对方一千个不愿意,与生俱来的,是逃不开的。
萌萌提及父母时,脸上的神情也暗淡下来。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像极了深海的扁舟。
萌萌的母亲出身自书香门第,毫无疑问,造就了现在我看见的那个端庄的妇人。萌萌还没有出生,外公外婆就在一场意外中过世。于是她的母亲带着还在腹中的她投奔了现在的父亲。几个月后,她在自家的卧室来到这个星球,接生的就是那个后来她叫爸爸的男人。小时候,关于父亲的概念不过是一件黑色的风衣,终年四季。他从来不抱她,也不跟她亲昵,只是站在一边微笑的看着她。他去幼儿园接她回家,永远是坐在车子里等,几乎不带她出门。他不论去哪里都会给她带礼物,小一点是玩具,大了后是各种名牌的衣服。印象中,那个男人总会坐在阴影处,仔细打量她,看着她渐渐成长,渐渐对他冷淡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无意间听说这个男人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她表现得冷静,明白事情深处的缘故。
父亲并不常出去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喝茶,或者跟母亲聊天。她从来不知道两个成年人之间会有这么多话要说的。只要父亲一出门,母亲就开始紧张,早饭焚香祷告,连落叶掉在她头顶都会让她惊慌不已。
父亲家境殷实,住的环境也好,日常生活也好。萌萌从小都被像公主一样照顾着,虽然父母跟她并不是很亲近,但是身边的下人都溺爱着她。住的是深沉的老宅子,从前到后也好十几分钟才能穿过。别说阳光照射不进来,她也从来没有看到有走动的亲戚。母亲带她离家时,便断绝了所有的关系。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佣人以及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面容冷峻的在家里穿行。除了,家境,萌萌不觉得自己跟那些平常家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她知道事情是一次意外。父母去度假,萌萌跟朋友外出游玩,回来时,家里的屋子只剩下一堆没有燃尽的木头框架。父亲匆忙下车将站在车门外的萌萌推进车厢,到现在她也记得他几乎杀死她的力量。他按下她的头,生硬的将她的身体弯曲,撞在门边的疼痛让她晕眩过去。他一点也不在意,关门的力道几乎可以撞断她的骨头。她看着母亲,母亲只是在一边擦了下眼泪。父亲紧绷着身子快步走回车内,一言不发。自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固定的住所,辗转在各个五星级的饭店,不定期的轮换。
母亲说父亲是一个社团的领导者,小则可以控制一个国家的政权决策,大则掌握国际间的经济命脉。烧了他的房子不过是对他在一次刺杀政要活动失手后的一点惩戒。也许还有更大的举动。母亲一脸忧心忡忡的说。也是那个时候,萌萌几乎跟外界断绝了关系,母亲跟她只有在转换住地时才能看看外面的天空,一种用爱锁成的囚车。母亲倒是可以甘之若颐,萌萌不行,她一心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与某个人恋爱,结婚,生子,渐渐老去。她面容沉着得在事情过去几年后告诉父亲,她要离家,要出去过本来属于她的生活,奇怪的是,父亲并没有阻挠她,只是希望她偶尔可以回来看看她的母亲。她答应了。
她离开了那个政权拥堵的城市,来到济南,工作,渐渐隐没在人潮中。只是,很快,她就知道父亲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接着种种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着。
那辆横冲过来的卡车一开始就被人动了手脚,该是用来撞毁她的,陆飞救她是意外,那辆保姆车是意外,摩托车更是超过了想象。萌萌本来就该在那一场意外中死去,但是阴差阳错死去的却是另一些人。
“如果事情就那样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死去的人终究会死去的。可是,段段姐,那辆卡车上有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钟亦和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是最终的,于是,现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各自将自己丢弃在时间的长河里,真正想要救你的人是亦和,不是别人。他对你亏欠跟爱强迫他到现在也不能放手。我们都在缓慢的走向灭亡,全部人都朝这一个方向。穿过所有的环节,想知道错在哪里。可是,我们最终都失败了,一次接一次。毫无头绪,于是,我们劝告亦和,如果最后的结局不可避免,他可以用过程来弥补的。”
“于是才有了现在?就算让他放弃一切,也要跟我在一起?”我打断萌萌的话,问。她点点头。
“钟亦和跟我们每一个人没有什么两样,他也有他自己的懦弱。就像之前,你爱他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推开你只是自己对自己的不相信。”萌萌说。“如果没有像这样的生活,你忘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人总是会被遗忘的。”
“即便是相信两个人的故事能开始也一样?”
“也一样。”
钟亦和推门进来是,萌萌便消失了。我坐在地上,盯着她到过的位置。钟亦和喊我的名字,缓步朝我走来。我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哭过的眼睛看不出痕迹。起身朝他迎去。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服站在客厅内,手上还有刚刚捡回来的新鲜海星。他对我微笑,屋子里明亮起来。这个男人从前不会给我任何感情的回应,而今,我全部索取的都将从他这里获得。他张开手臂环绕我,缠绕不放。在娱乐圈这些年,一直有好事者带着各种情感打探他的身世和秘密,他却一直延续最初公司定下来的议案。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本身就带有让你疼惜的情感,倔强坚强的脾性,事事躬亲,力求完美,有着一种和善的孤傲,便是最亲近的人也小心翼翼的靠近着。
他到卫生间洗漱,将海星随手丢在桌子上。对待自己的面颊,过于谨慎。少有人知道他额间处有颜色淡去的一条伤疤,他总是给它按摩,期待它消失不见。整容技术如此发达的现在,他却固执只是用粉底遮掩下去。关于伤疤的来历他不曾提及。他换好衬衣走出来,在宽镜前整理自己的衣领,查看自己是否的当。而我,却没有来由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仓惶的转过头去,不让他发现。他将黑色紧身T恤套在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衣与之搭配,下面穿着泥土黄的休闲裤,我熨得伏贴,他不需整理就一脸的微笑。黑色的平底皮鞋他穿了很久,脚底已经渐渐磨平。他收拾好自己,回头看我,见我还穿着家居的衣服,忍不住皱皱眉头。
让他措手不及的,我泪如雨下。
他疾步走过来,双手托起我的脸颊,用手指擦拭我的眼泪,他依旧皱起眉头,我的眼泪依旧没有办法停下来。他一边擦一边呢喃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多想扑进他的怀里,牢牢的困住他。像尘世所有身处爱恋的女子,任性,自私,要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风景。我鄙夷这样的自己。
我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他手臂无力的垂下,放在我身体的两侧。
“书然,我们今天要去见你父母,你不能再哭了。”他说。
“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真的如自己所愿找到一个气场比我还要强大的男子,给我世俗的幸福。能带领我穿过内心的荒漠,褪去仙人掌的皮肤,回到初生时恬静的模样。我们都在等待,等那个人出现,过程却漫长和无助,没有一双援手的寂静,有的人放弃了,与另一个生活,纠缠,在岁月的长河尽头,回身长望,看见年少的自己悄悄走过那人的身旁,没有多看一眼。父母之间的感情已经随着时间,更像一种血缘的关系,没有一段爱情能够逃脱这样的宿命,都将走向毁灭。
那个人不需要有钱,不需要有身份地位,不需要过多的簇拥者。你看见他时,可能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能确定下来,看尽自己接下来的路途。
在去往我父母所在城市的飞机上,钟亦和一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腕,我空出来的掌心在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里变的细长,它张张又合合,像极了一个垂垂老矣者静默的呼吸。有邻座的人认出我们来,取出相机,没有商量的拍照。钟亦和空出一直手来整理我额间的凌乱碎发,手指温润潮湿。他微笑着回答众人的疑问,告诉对方我们即将结婚,事实并非外界的传闻那样,只是彼此相爱的人,没有利益和名誉的冲突。他那么说着,并不是要换取别人的信任,这样的一段关系,被无数双眼睛无情的放大着。至于别人能相信多少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和理解的事情。我不适应的一直紧缩着身子,背部抵靠在椅子上,过于进展导致酸涩疼痛难以忍耐。空姐过来说后面有人索要签名。亦和在一张洁白的纸上签好名字后,递给我。书然,你也写上你的名字。他说。我字迹潦草的写上自己的本名,空姐便离开。
后来钟亦和告诉我,那时,有某个瞬间,他甚至希望那架飞机能失事,坠落在荒山野地。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叨扰我们的幸福,也不会有人无理的询问。飞机当然没有失事,停在机场。远远的看见他的经纪人还有我的父母站在大厅内。父亲挽着母亲,脸上有紧蹙的微笑,母亲过于灿烂耀眼,她告诉不相识的路人。你看,那个,那个就是我的女儿,她要结婚了。
是的,他们一直流浪成性,固执倔强,居无定所的女儿,终于打算给自己一个归宿,在她最后的生命中。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可以诏告天下。
母亲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亦和站在父亲的身边,只是淡淡的微笑。他的经纪人在他身边说着琐碎的事情。亦和有时会看向我的父亲,只是,父亲的目光只留在我和母亲身上。这两个消耗他毕生精力的女人,却又让他那么无可救药的爱上。母亲亲昵的挽起亦和,她还是不能相信画报中的人就这样的走了出来,她仔细的打量着他,替他整理长途飞行而褶皱的衣角,又像担心什么似的惴惴不安。父亲在一边缓慢的走着,手里一直紧攥着他的遮阳帽,扭曲不成形状。他不时的叫着母亲的名字,希望她可以平静一点,又难得面露羞涩的看向亦和。或许是过于高兴,父亲掉下了眼泪,我看着他在车子后座转头擦眼泪,想起我们上次的谈话。父亲从来不对我的感情过多的言说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幸福,只是不知道她幼小心灵想要获得的幸福什么时候会到来。
弟弟在小楼的门口迎接我们。他拉开车门,仔细在里面寻找我的脸,找到了,便露出笑颜。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他跟着车子说。对于我身边的男人,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这便是我的家庭,他们在乎的不是我会带什么样的人回来,而只是简单的查看我脸上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弟弟跟亦和握手,勾住他的肩膀,毫不生涩。这样的环境对亦和是亲昵的,他在这里不是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