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错劫》东篱南山下

3、叶园初见

　　一夜好眠，到了六更，响起轻柔的敲门声，提醒她该起床去请安，多年下来未戚也已养成了习惯，不用她们催，一到时辰便自然醒。
　　换上衣物，未戚脚步轻盈地走到殿外，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豪华的马车。清晨的皇宫空气隔外清新，未戚有几次都忍不住要掀开窗帘子一角，但顾及到身份，都被生生忍住。
　　马车很稳，轮子滚在地上，发出“轱辘辘”的声音，奇迹般的，未戚从起床开始就莫明烦躁的心沉静下来，慵懒地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脑里总是有什么盘旋，可要再深究想的内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感觉，在这样的一个早上，也许不失为一种享受。不知为什么，一股奇怪的暖意渐涌。
　　“公主，慈宁宫到了。”恭敬的声音将她拉回神，她理了理衣物，照常不理趴在地上当阶梯的太监，捏着裙据吃力的把脚往下探，马车前的大太监忙过来给她搭把手，粗鲁踢开趴在地上的太监，斥道：“滚，没用的东西。”
　　站定的未戚看到这一幕，又是不忍又是厌恶，她素来不喜欢和这一群势利又爱见风使舵的人说话，此时淡淡开口：“以后本宫来请安，不需要趴在那，只要扶本宫一下就行，本宫能自己下来。”
　　说完放下裙据，以一个标准的公主姿态缓步走进慈宁宫。
　　慈宁宫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早上，各公主阿哥和有等级的嫔妃相继到来，给本朝地位最崇高的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已经六十岁高龄，可身子骨依旧健朗，面色红润。老佛爷很是厉害，听说当年皇上继位夺嫡斗争十分激烈，老佛爷硬是凭一几之力将年纪尚幼的皇上抬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可不管她怎么精明，怎么让人害怕，在未戚心中她都是一位慈爱的奶奶，是未戚在宫中为数不多的喜欢的人之一。
　　所以她并不像其他人将请安当作一种受罪，相反，她很期待每天的这个早辰，只是如果没有那些三姑六婆就更好了。老佛爷也并不待见那些嫔妃公主，每次请安过后都会将她单独留下。
　　慈宁宫里果然已经来了不少人，未戚刚一踏进去，便看到老佛爷冲她招手，她焉然一笑，乖巧地移步过去，作了个万福：“老佛爷吉祥，父皇吉祥。”
　　老佛爷怜爱地看着她，拍了拍床边的空位：“来，坐这。”
　　下面女眷眼里的嫉妒她只当是没有看见。皇上笑着：“老佛爷真是独爱戚儿，连皇儿也不禁嫉妒。”
　　未戚低头敛目微笑，不想过于招摇。老佛爷呵呵一笑，将话题一带而过。皇上坐了会便告辞，赶着去上朝。
　　下面的嫔妃公主阿哥也陆续散了，老佛爷拉着未戚的手，眼里有笑意：“孩子，你今年也有二八了，是大姑娘了。”未戚一颤，立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只得装傻：“孙儿才十六，还小着呢，还想多陪陪您几年。”
　　老佛爷佯恕：“这孩子，不懂事了吧，再过几年都成老姑娘了。”
　　“我是公主，还怕没有人要？”未戚开始耍横。老佛爷再也忍不住，“扑”地笑出声，一点她的脸颊：“你啊，看你这样子，哪是女孩子家说的话。”
　　“不嘛不嘛，人家不要离开老佛爷嘛。”撒娇耍懒不是未戚的性格，但是面对这样的长辈，她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老佛爷也很吃她这一套，乖孙女的浓言软语让她很受用，她感叹道：“哀家岂又舍得你，你父皇何尝不是如此，比你小的平安公主都已出嫁，还没有替你选附马。”
　　未戚鼓着腮帮子不说话，老佛爷拍子拍她的手，也不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问了问她是否缺什么，聊了会子天，未戚才起身告辞。
　　踏出慈宁宫，未戚深呼吸，新鲜的空气直达肺部，长长吁出废气，脑也为之一清。大太监殷勤的将马车赶过来，未戚却忽然很有心情将这个大皇宫逛一逛，摆手示意不需要马车，大太监立即招来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她身后，被她凌厉的眼神一刮，脚下动作一慢，顿在那。未戚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负手慢慢离开。
　　皇宫的环境确实不错，有山有水有树，可以称得是十分美，如果这里不像一个大牢房囚禁她的话，她想，她会爱上这里。如果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肚皮里长着好几个心，她想，她会愿意住在这里。
　　走着，想着，又是晃了半个时辰，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跪在地上给她行礼，她早已学会对这些视而不见，缓步走过她们，反正等她走远他们都会自行起来。
　　信步间，来到叶园，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下，眼角火红一片，抬眸望去，一枝枫叶枝从墙内探出来，那红映得她心情大好，不再多想提起裙子便往里走。
　　叶园并不大，裁满了树，一入秋，枯黄的叶子落到地上，踩在上面发出轻脆的声响，细听之下便觉得是一种享受。
　　她低着头，专心致致地看着脚踏着的落叶，秋日阳光透过树枝零碎地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惬意。难道美好的宁静，未戚只想呆在这里一辈子不要出去。突然隐约传来簌簌声，侧耳倾听，似乎是有人走了过来，莫名的异样的情绪从心尖划过，她猛然停下抬头，对上一个轻袍缓带的公子哥，他走得并不慢，脚下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公子神情踞傲，眉间有不同于年纪的苍桑，却更添了一份美。
　　公子经过她的身边不曾停下，更不曾行礼，未戚也不甚在意，反正她也不在乎那些虚礼，何况她平日也不出门，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王候将相的公子，不识得她也不稀奇。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只是好奇，这天虽凉，倒也还不至于寒，这位公子却裹着一件狐裘，面色苍白得很，太过于夸张了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衣裳，摇摇头，直叹现在的公子哥身子都弱得很，娇贵啊娇贵。
　　四处转了转，注意力又被其他事物给吸引，将那位娇弱的公子哥抛在脑后，将叶园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才打道回府。
　　一干侍女早就等在门外，见她回来才松一口气，忙迎上去：“公主，怎么才回来，急死奴婢了。”未戚无可奈何地道：“又不会出什么事，急什么。”
　　走了那么久，是有些乏，她随意交待了几句，便回到卧室睡了个回笼觉。
　　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等转醒时已经到了正午，未戚拿过簪子将头发蓬松挽起。厨房将饭菜早已准备好，见她出了房间，秋菊指挥丫头们将菜端下去重热。
　　“公主。”春袅端过一杯香茶，未戚笑笑，一口饮尽。
　　“公主，国舅府来人了。”春袅接过她递来的空杯子，柔声道：“说是要接公主过去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