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错劫》东篱南山下

1、国舅来访

　　香烟弥漫，简单却别致的大厅内暖意涌动，矮几上整齐地摆放一套白瓷茶具，旁边小巧的炉子上烫着一壶酒，酒壶亦是白瓷的，几缕阳光打进来，壶身反着淡淡的光，衣着朴实的婢女安静半跪在地上轻轻摇着扇子，偶尔揭开壶盖，酒香四溢，混着淡且不腻的薰香直叫人发醉。
　　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个大厅里随便一件事物都是价值连城，可是主人似乎刻意低调，华而不侈，布局简单却大气，看得出这家主人是个极有品味，事事讲究的人。
　　厅内一暗，婢女知道是主人进来了，立即麻利的隔着干净的布料将酒壶拎起，酒缓缓流入杯子，男人落座，婢女退回炉子边，酒壶发出“咕噜咕噜”声，在这静得听得见呼吸声的大厅竟显得十分好听。
　　男人轻啜，半晌不出声，似乎完全沉浸在美酒之中，直到轻且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男人才掀起眼皮，瞧着前面的老管家：“怎么样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面目虽不白净，但一看便知道是大贵之人，全身上下散发着无法言寓的魄力，此时的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看似漫不经心，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
　　老管家垂目：“回老爷，办好了。”
　　一时没了声晌，男人把玩着瓷杯子，目光沉沉，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大厅气氛突然压抑起来，跪在一旁的婢女没由来得背上一阵发麻，偷偷扭了扭身子以驱散那说不明的闷意。
　　“好了，你去把少言叫过来。”男人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懒懒开口，眼里的迷茫散去，取代的是一股坚持。老管家立刻应声退下，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如同松了口气般直了直腰，大步朝西院走去。
　　等老管家再踏入大厅时，身前已有一个清秀的男孩，显然是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男孩虽然低头不敢看端坐在太师椅的男子，眼睛却时不时到处瞅瞅。
　　“爹。”男孩恭敬地行礼，男人开口便问：“字练得如何。”
　　男孩带着点点笑意：“今日写了十张了。”说到这个，掩不住的得意，到底是小男孩。男人点点头，以示鼓励：“待会把字给爹看看，不许为了应付爹胡乱写。”
　　男孩暗地撇嘴，深不以为然，但还是道：“是，爹。”
　　“我听傅老师说你胆敢顶撞他。”男人的声音蓦地转冷，男孩一个激灵，忍不住在心里把姓傅的骂个遍：“是孩儿不对。”话虽这样说，可声音里却极其委屈的。男人不由得摇摇头：“你看来是一点也不知道错啊，待会扎马步半个时辰。”
　　一听这话，男孩立时红了眼眶，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
　　男人无奈得很，只当是没有看见，作不经意状：“回来之后再罚，先随我去你皇表姐那。”
　　男孩猛抬头，双眼一扫方才的委屈，兴奋得闪着精光，也不顾失礼，直视前面的男人：“去表姐家吗，好哇好哇！”
　　得到肯定的答复，男孩开心地回屋换衣服。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男人的眼里竟留出一丝忧虑。老管家也默默叹了口气，躬身离开。
　　天已入秋，有了许些凉意，马车驱至宫门，侍卫礼貌地请他们下车，车上几个人便踏着趴在地上小太监下车。
　　长德公主居住的乾德宫离宫门较远，男人带着男孩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那个大宫殿前。男孩不安份地乱窜，巴不得长一双翅膀才好，男人厉斥，他才乖乖地走路。
　　大大的“乾德宫”牌扁嵌在门框上，宫殿大而华丽，显示着里面主人在皇上心中得天独厚的地位。通报过后，男人信步走了进去，不同于外表的奢华，里面的布局却十分朴素，在无处不透着奢侈的皇宫里反而有耳目一新的清新感。
　　一个秀气的婢女迎了上来：“国舅爷，世子爷，这边请。”
　　将他们迎进大厅后，婢女又道：“公主正在沐浴，请国舅爷，世子爷稍待片刻。”
　　少言有些坐不住，冲口道：“叫她快点。”男人一瞪之下立马噤声。婢女心中暗笑，觉得这个世子还是这么可爱，表面仍是恭恭敬敬，略一行礼便退下。
　　“公主，国舅爷和世子在大厅候着。”婢女站在浴房外恭声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清明的声音传出。
　　“是，公主。”婢女退下，里面的人侧耳听了半晌确定外面是没有人了，跨出浴盆，拿了毛巾擦干身子，披上婢女一早放在椅上的干净衣服苦笑，那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啊。
　　“舅舅，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未戚得体地行了礼后浅笑着问道。国舅爷仰头一笑：“想我的小侄女儿了，过来看一下，怎么，看亲侄女还要理由？”
　　未戚掩嘴笑嗔：“舅舅这话说得，反倒是侄女的不是了。”
　　少言憋得百抓挠心，想和许久不见的表姐亲亲热热地说上几句话，又摄于父亲的威严，不敢放肆。未戚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少言这才好受些，乐呵呵听着老爹和老姐客套。
　　越到后来，气氛越是自然，少言也加入了说话的行列，国舅爷不经意提到本朝第一将军赵将军的五公子要回来了，未戚对这个五公子略有耳闻，据说在出身之时被一得道高僧算出是煞气太重，不宜在将军府，在这孩子八岁时被高僧接走，为的就是让他受到佛主的感化，冲掉煞气。而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去看他，就连他亲爹都没有去瞧过一次，都不想沾到他的霉气。听起来是十分凄惨。
　　未戚忍不住为他可怜一把，随口说了一句：“五公子要回来，还不知得看多少人的眼色。” 少言眨巴眼睛，五公子走的时候，他还小，对那个人没有什么印象。国舅爷只是叹一口气，显然也是觉得五公子命运多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