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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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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他扒拉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真的哭了,眼眶有些泛红。
大概是害羞,他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又靠回我的肩上。
这可真是稀奇,之前和别人打架,手臂骨折了这人都没说过一声痛,现在居然哭了?
“宝贝,你怎么了?”我又心疼又好笑,“傻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他又抬头吻我。
我慢吞吞地回应,在呼吸的空隙中说:“不要哭了,我不会嫌你傻的……”
……
我们就这么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很奇怪。睡觉时会很用力的抱着我;吃饭、聊天或者别的什么时候都一直看着我;洗澡时会给我把锁链打开,然后试图和我一起洗澡……我当然每次都红着脸语无伦次地拒绝。
“李应。”
“我在。”
“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哦。”
……
“李应。”
“我在。”
“墙上的照片哪来的?”
“我偷拍的。”
“你什么时候拍的?这边这部分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可能忘了吧。”
……
“李应。”
“我在。”
……
“李应。”
“我在。”
“把这个锁链给我打开。”
他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眉眼深邃,平时总带着盈盈笑意望着我,让我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以至于我忘了,一个温柔的人又怎么会在孩提时期就令同龄人感到畏惧。
他们对李应的害怕,我感受到了。
李应没有对我冷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却无端令我有些发怵。
“不行。”他再一次拒绝了我。
我无法忍受失去人身自由,即使限制住我的人是我的爱人。
“凭什么?!”
他试图过来吻我。
我不从,推开了他。他也不恼,再次凑近。我猛地往后退去,一时不察,后脑硬生生撞上了墙壁。
他似乎在我往后退时就想来拽住我,但没成功。
我头部本就有伤未愈,平日里就隐隐作痛,这一撞更是令我头晕眼花。
他慌忙过来抱住我。
“宝宝,不痛啊……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他说着,抱着我站起身。
我阻止了他。
“不用了。”
他的手一顿:“……好。”
我们相顾无言。
许久,他给我解开了锁链,似乎想抱住我,又退开了。
我靠近他,给予了他一个拥抱。
他迟疑着回抱我。
“做吗?”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好。”声音有些颤抖。
他尽量轻地动作,让我身体一阵颤栗。
………………
事后,我钻进他温暖的怀里,没忍住哭了。
当然不是因为疼啊……虽然确实很疼。
我睡着了,我希望我能睡很久很久。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十八岁的李应在高考考场外等我。最后一科结束后,我扑进他怀里。
他苦涩地笑了,带我回了我们的家。
他抱着我,说:“宝宝,我没参加高考。”
他保送,不参加高考也正常。我表示理解。
“保送我也不会去的。”
“好——什么?”我愣住,“为什么?”
他说:“我从来没有打算上大学,宝宝。”
“我七岁离开孤儿院时,不是被领养走了。是被我亲爸带走了。”
李应亲爸就是个畜生,带他回去就是想折磨他。
他从被带走第一天就清楚。
“我见到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哥哥,还有很多其他人。”
那是李应的“叔叔”——他亲爸的狐朋狗友。
七岁的他目睹了他的母亲被这群人凌辱——包括他的哥哥。
“我那个所谓的亲爸在一旁隔岸观火。”
那人甚至拍手称快,还有加入的意图。
他的哥哥在那群人中发出一声舒叹。
“他们都好恶心。”
他的母亲流着泪,想让他走。
于是他跑了。
“我回到孤儿院找你。”
“我那时候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安慰我了。”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我们的钱都在你手上,足够你上完大学了……虽然可能会有点艰苦。”
“宝宝,我对不起你。”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报考警校。”我平静地说,“如果你逍遥法外,我会亲手杀了你。”
“好。”
……
梦醒,我一阵头疼。
他睁眼望着我,似乎一夜没睡。见我看他,他埋进我的颈窝。
他又哭了。
“李应,不要哭。”
他在我颈窝没有动,只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哭。
我起身穿好衣服,走向书桌,一层层拉开了抽屉。
第一层,摆满了我少年时代的物件。
初中时的校章、共青团的团徽、喝饮料时开出来的“再来一瓶”、我中考时用的笔、中考的准考证……最近的,是我高三死活做不出来的物理练习册。
第二层,随意地堆放着我不认识的人的资料,每个人的照片上都被黑色水性笔画了个叉。
第三层,是一把枪和一些子弹。
我拿起那把枪,问他:“这个,你哪来的?”
“我……我亲爸的。”他坐着,躬着身,“我杀了他,从他那里拿到的。”
“他哪来的?”
“他混□□,可能是境外走私吧。”
M1911,确实是走私枪械中较多的一种。
我拿出那把枪,装弹,上膛。我没有将枪口对准他。
“你爱我吗。”
“梁亥爱你。”
“既然爱我,你为什么要我死?”
“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我的工作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故意杀人、私自持有枪支,具有严重社会危害性。”
“我没有要你死,我只是要你伏法。”
他讥笑:“有什么区别?我坏事做尽,伏法还不是死?”
他突然起身,将我压倒在地,试图抢走我手中的枪。
“我不想死!”
忽然,那把手枪在我手中走火,子弹从他的眉心穿过。
他仰面躺在我身侧的地上,鲜血淋漓。
我站起身,看着他。
他狼狈地躺在地上,俊秀的脸上有个血窟窿。他无声地对我说——
——你是我的骄傲。
我的手颤抖着,去抚摸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贴近他的耳畔,低声道:“我爱你。”
……
我去拿他的手机,想报警,却发现他的手机上显示着与“110”的通话界面。
07:24。
大概是在我拉开第二层抽屉时拨通的。
门被暴力破开了,这么多天来,我第二次见到这扇门打开。
……上一次是李应打开这扇门进来。
进来的人是我的同事。
他们公事公办地处理案发现场,并把我带回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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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恋人。”
给我录口供的人一怔,迟疑地往上填。
“什么时候认识的?”
“五岁,我和他从小一个孤儿院长大。”
“他在十年前就被通缉了,一直逍遥法外。在此期间,你是否与他有联系?”
“没有。”
…………
核对笔录并签字后,她通知我可以离开了。
“关于……”我有些喊不出这个名字,“关于他,我有一些事情要说。”
我将十年前他亲口和我说过的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他们讶异的、同情的表情落进我眼里,我有些好笑。
李……他可不需要同情啊。
我理解他,但我不认可他的做法。
于是我报警,做了这个举报的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警察调查完那间屋子后,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那里。
离开警局,我看着天空,和五天前他打开门进来时差不多的时间。
原来从我们重逢,到我们分别,只过了五天。
十八岁的梁亥觉得,等一个周末要熬五天,好漫长啊。
二十八岁的梁亥觉得,等了十年也只等到这么一个曾经觉得漫长的五天,好舍不得。
李应,我舍不得你。
梁亥舍不得你。
想我,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