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Yk昭昕帆

1、1

　　夜里快十二点时，大姚的‘别来无恙’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姚本名叫姚波浪，为人有趣，常爱给客人讲冷笑话，虽然大家都不觉得好笑。
　　‘别来无恙’是家烧烤店，大姚花了所有积蓄盘下的，到今年已是第五个年头。店内装修也是极有格调，两层楼，也有露天区，也因食材新鲜价格便宜很受欢迎。
　　大姚烤完手上最后一盘五花肉递给服务员，简单交代了帮工汤术几句，边往外走边解围裙。
　　他个高，很轻易的就能看到最里边的位置，坐了六七个人，菜也上齐，一群人有说有笑。
　　大姚却是皱起眉头。
　　回到休息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直接往门口去了。
　　店门口灯红酒绿，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算好了时间，等了五分钟。
　　大姚脸色越发严肃，拨了通电话，很快接通，他还未开口，对面的人先出声了：“大姚？是有什么事吗？”
　　很紧张的样子。
　　他说：“到哪了？”
　　“楚阳路。”
　　大姚点点头，说：“好。注意安全。”
　　掐断了电话，大姚看着挂满霓虹灯的‘别来无恙’渐渐出了神。

　　没过一会儿，褚栀来了。
　　那通电话挂后，褚栀加快了脚步往这赶，有些担忧，电话里，大姚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她以为出了事。
　　到了后看到他站在门口发呆，周围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个隐在一角，褚栀没来由的觉得‘开心果’也是会感到落寞的。

　　跟着站了几分钟，大姚好像也没发现她，褚栀只好出声提醒：“那个，你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的人，惊得大姚恍了下神，故作不悦，说：“你诈尸吗？不知道我年纪大不经吓吗？”
　　褚栀也是没想到反应这么大，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人一晚上就凶了她两次，也觉得委屈，道歉的话怎么也不想说。
　　大姚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没再纠结，推着她往里走，说：“你那些同学来了一个多小时了，都快结束了。快点去。”
　　这么一提醒，褚栀才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
　　“对啊。我先过去了。”

　　褚栀着急忙慌的往自己的那桌人走。
　　大姚没说错，她来的太晚了，大家喝的喝了吃的吃了，一个个的红油满面。
　　刚走近，正好听到付正特别惊讶的大呼：“不会吧！怎么成了这样！？”
　　“你别不信我。”辜铭御喝了口酒，神情得意，瞥了付正一眼，正好看到站在付正身后的褚栀，话题一转：“呦。褚栀来了。”
　　大家这才好像才看到，纷纷开始挪位置。待褚栀坐下，一旁的张洋问：“怎么现在才来？”
　　褚栀有些不好意思，说：“加了会儿班，来的时候又堵了车。”
　　“先喝点，休息会儿。”张洋倒了杯果汁给她，说：“太辛苦了。”
　　褚栀没说话，辜铭御却是哼了声：“大忙人呗，能不辛苦吗。”
　　阴阳怪气的很。
　　张洋平日里和褚栀玩得好，听人在酸她，有些气，转过头就想找他理论，被褚栀拉住，她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这群人里，褚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辜铭御，读书时也是最烦他。

　　高考后很多人留在了本地读大学，褚栀当年考的不错，大学选了北方的城市，毕业后在学校做了两年的助教，后面又回到了庐城。
　　刚回来那会儿，整天不务正业，是被褚女士赶出家门后让大姚好心收留了。
　　大姚没让她继续摆烂，‘强迫’她签了霸王条款后，实在付不起房租，才出门找工作。
　　那天刚好收到橙艺的入职offer，她高兴急了，拉着大姚就去超市大采购。
　　结账时，碰到付正，俩人随意的寒暄了几句，正要离开时，付正说：“正好你也回来了，咱班在庐城的有好多，大家好久没见过了，聚一聚？”
　　褚栀向来对此类活动不感兴趣，想要拒绝，付正却特兴奋，“别想拒绝，五六年没聚了，一定要来的。”
　　见付正太过热情，褚栀就没拒绝。
　　等到周六大家坐在一起时，褚栀就很后悔，尤其是看到辜铭御也在，她特想时间可以倒流，她绝对不要去逛超市。
　　那天聚过之后，褚栀以为不会再有了，毕竟大家分开了太久，很生分，聊来聊去也都是当年的事，再问问现今你我的发展，然后暗暗攀比。
　　看，这家伙混的没我好。
　　哪有什么感情抒发，回忆往昔，都是瞎扯，也实在无趣。

　　可是那天她喝多，付正在群里提议以后每周六都聚上一聚，权当社畜放松，休闲一刻。
　　没多久，就有好多人附议。
　　那群是第一天聚会时拉的，除了第一天大家简单的聊了几句就没再响过了，褚栀就没屏蔽。
　　不想，付正这话，大家都很高兴，一来二去的就聊个不停。当时她喝的是真多，脑子本就昏，被那消息提示音吵的更难受，拿起来就砸，还是响，
　　她就点开了语音，声特大：“我去！”后面还有俩字没说完，人先睡过去了。
　　事后第二天醒来，看到手机屏幕碎了还纳闷怎么搞的，根本想不起昨晚的事，更多的是心疼自己要多花无辜的钱修手机。
　　一周过去，平平无奇。周六那晚，她接到了付正的电话：“找不到地址吗？”
　　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话。
　　褚栀问：“什么地址？”
　　付正笑：“咱聚餐的地啊。你该不会忘了吧？”
　　褚栀：“……”
　　然后她想到，张洋有微信上发过一句话。
　　张扬洋：【想法这么快就改了。】
　　她当时也没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想法，也没问，就随便回复了。
　　ZHI：【还好。】
　　褚栀翻开了群里的聊天记录，点开自己的那段语音，穿透力十足的‘我去！’让她生无可恋。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自此这个无聊至极的聚会到今天为止是第三次了。
　　褚栀更没想到的是他们选的地，就是大姚的‘别来无恙’，巧合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
　　辜铭御是读书时就跟褚栀不对付了，有事没事就老要招惹，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人都已经全部到齐，付正叫来服务员多加了些菜和酒，想起辜铭御刚刚起的话题，问：“诶，辜铭御，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付正一问，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一个个的都追着问。
　　褚栀不喜八卦，更不喜欢从辜铭御那知道，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吃着串。倒是张洋小声在她耳边说：“辜铭御说李信和李晓峰分手了。”
　　褚栀拿着串的手顿了顿，看了眼辜铭御。
　　正巧被辜铭御捕捉到，褚栀赶忙收回视线，辜铭御竟意外没有呛她。
　　辜铭御说：“我听我妈说的。李晓峰出轨。”
　　辜铭御家和李晓峰家当年住在一个小区，俩家那时关系还不错，虽然那也只是长辈间的友好。
　　事实上辜铭御和李晓峰关系并不好。
　　褚栀眼里，辜铭御是没有知心好友的。
　　所以刚才会不解，什么时候辜铭御也是个热爱八卦的人了。
　　大家有些不是很满足，催着让他说详细些。
　　李晓峰和李信是班里有名的小情侣，他们是高二时处的朋友，刚在一起就跟周围人官宣了。
　　他们好像也没想躲着谁，只除了老师父母瞒着。高调官宣，低调恋爱，同学们也都识趣，只偶尔拿他们开玩笑。
　　‘双李cp’很甜蜜，是大家公认的，更有甚者，因为他俩也向自己中意的人表明了心意。一时间班里的小情侣特别多。
　　粉色暧昧泡泡始终浮在空气中，整个人都是甜的。
　　但交往的第三周后，到底也还是被人告发了。班主任最先开刀示威的就是‘双李cp’，叫来了双方家长。
　　谈话的内容没人知道，只是李信和李晓峰出了办公室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拥抱了。
　　所有人冲上前将他们分开，强硬分开后，李信笑着说：“我先走了。”
　　李晓峰没说话，轻轻点头。
　　然后少年和少女各自转过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双方的家长互相指责着，叫骂着离开了学校。
　　看戏的人很多，都在猜测着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毕竟高中是严厉禁止学生早恋的。
　　但意外发生了。
　　所有人想象的处分没有，倒是传来了李信跳楼的消息。
　　而李晓峰在接到李信家人电话的时候，不发一言，任凭各种难听的话语落到耳里，母亲强夺过电话，对着那头极力维护自己的儿子。
　　李晓峰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背对着父母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小刀，一点一点的划向自己的手腕。
　　学校最终给了他们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并加大了对学生早恋的教育力度。因为担心会给孩子造成更多压力，再次损害自己的生命，学校与家长妥协了。
　　他们用最惨烈和最可笑的方式维护了他们稚嫩的爱情。

　　李信伤到了肺部，四肢有轻微骨折，住了一个月的院，李晓峰的情况较好。每天下了课后，李晓峰会到医院帮忙照顾，为她做笔记，帮她补习。
　　日复一日。
　　两家家长看在眼里，渐渐的也就不再多说，唯恐他们再拿生命做赌。
　　学校里，老师们也都和学生打好了招呼，不能用异样眼光看待他们。
　　就这样，李信出院后，和李晓峰仍旧和之前一样相处，而且他们的成绩稳步上升，对周围人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慢慢的大家对他们的态度变好了。
　　甚至是在高考后，他们选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朋友圈里，总是可以看到他们甜蜜的合影。
　　大家常开玩笑说，如果连他们都分手了，世界上就不会有真爱了。
　　不想现在却是一语成谶。

　　辜铭御说：“他们俩的学校挨的近，一有空就会找对方，大学四年感情好得很，听说没人见他俩吵过架。”
　　刘佳佳啊了一声，纳闷的问：“感情这么好，李晓峰怎么还出轨了？”
　　“说了是大学四年感情好。”辜铭御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暼了刘佳佳一眼，继续说：“毕业后同居了。听我妈的意思，好像就是那会儿出的问题，说他俩老吵架，李信老跟李晓峰妈妈抱怨。前前后后分了几次，后面还是订婚了。”
　　“结婚后出轨的？”付正问。
　　“算是吧。婚宴那天李晓峰没去，所有人电话打烂了，都找不到，李信父母不干了说要退婚，李信坚持要结，她家里人劝不动觉得丢脸都走了，全程是李信一个人忙活的。第二天李信就去了酒店，在那见到的人，喝的烂醉。”
　　张洋惊讶：“那女孩也在？”
　　辜铭御摇了摇头，说：“只有李晓峰。但自从那天起，李晓峰早出晚归，俩人几乎说不上几句话。李信没跟人抱怨，自己娘家人是不管她了，李晓峰的父母倒是看不过去，也说过几句，李晓峰不当回事还变本加厉了。李信却从头到尾没跟他闹过。”
　　“后来，是李信想要孩子了，才主动破冰找他，结果李晓峰直接玩起了消失，十天半个月是常事。这么熬了一年多吧，有天李晓峰破天荒的叫李信去找他，李信高兴坏了，但是看到他跟一女人在床上纠缠。”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觉得不可思议，褚栀也听得蹙眉。
　　结果辜铭御停下了，褚栀疑惑的抬头看他，辜铭御正玩味的看着她，眼里情绪满是嘲讽。
　　褚栀看了一眼，顿时心情都变得糟糕，直接翻了个白眼。
　　辜铭御挑了下眉，声音都提了些，“她还是没离。”
　　幼稚。
　　褚栀想，下意识的又翻了个白眼。
　　辜铭御这下直接笑出了声，于是干脆卖起了关子，说：“就说到这吧。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竟就真的站起身准备走了。
　　大家纷纷表示抗议，正说到精彩的部分呢，哪能轻易放走人。
　　辜铭御笑，慢悠悠的说：“这都凌晨了，再说下去，回家天都亮了，各位还要听吗？”
　　大家看了看时间，发现真的有些晚了。虽意犹未尽，但说的也很有理，周末难得的休闲时间实在不值得被浪费。
　　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了。
　　只是，最开始说要走的人还一直留着。
　　慢慢的，七个人只剩下褚栀和辜铭御。褚栀一般会等大姚下班了一起回去，两个人安静坐着，最后褚栀实在受不了他的关注，不耐烦极了：
　　“你到底想怎样？”
　　他说：“褚栀，你变了。”
　　废话，六七年过去了谁会不变。
　　“所以呢？”
　　“我没有。”
　　辜铭御丢下这话后，离开了。
　　有毛病。
　　对辜铭御这个操作，褚栀只有这句话总结。咬了一口肉，开始收拾起了桌子。
　　才收了一个盘子，大姚就过来了，跟着一块收。

　　凌晨两点，‘别来无恙’关门了。
　　‘别来无恙’离大姚的住所隔了两条街，就在楚阳路那，离得很近，一个钟头就能走到，通常俩人都会选择走路回去，而且过了夜里十二点后打车费会翻一翻。
　　俩人慢悠悠的走着，褚栀吃得有些撑，一路上饱嗝儿打个不停，反而是平常话贼多的大姚格外安静。
　　“大姚，呃你今天怎呃么了？心情不好？”
　　大姚摇头。
　　“那是店里呃生意不好？”
　　还是摇头。
　　“那你这到底是呃……”
　　大姚突然打断：“今晚加班了？”
　　褚栀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
　　大姚面无表情，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和那付正说不聚了，而且你本身就不喜欢这个无聊的聚会。”
　　“啊。”褚栀瞪大了眼，惊讶：“你咋突然转弯了？”
　　最初，褚栀很不乐意，是付正和大姚一直劝她，尤其是大姚，说她太封闭了，应该多和人交流交流。这才一个月呢，就说不行了？
　　果然男人都很善变。
　　大姚低头看她，还是板着脸，说：“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是不喜欢啊。”褚栀说：“可是没有冲突吧。”
　　“哦，所以现在是你觉得有趣了？”
　　“可能吧。”
　　“今晚你们聊了什么？”
　　“高中的同学。”
　　大姚哼了一声，“不是跟之前一样的话题吗？”
　　“不太一样。”
　　褚栀纠结了，不清楚该不该跟大姚说‘双李cp’的爱恨情仇。
　　她这难为的样，落在大姚眼里，很是滑稽，大姚笑了笑：“行了，想去就去。”
　　“大姚你终于笑了。”
　　“我每天都在笑。”
　　“可能吧。但是今天晚上你对着我就没有。”
　　“是吗？也许吧。”
　　“大姚你太敷衍我了。”
　　“随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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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这么吵吵闹闹的就到了家。
　　大姚和褚栀并没有住在一起。大姚在宜花区的一个单元楼买了两套房，同样的装修布局，就在上下楼。褚栀和大姚关系处熟了之后，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多买一套，大姚含糊其辞的不肯说，褚栀就没管了。
　　褚栀在楼上，俩人在电梯口分开。
　　输入密码进去，褚栀就先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后，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刷起视频，忽然褚栀想到李信。
　　那个女孩。
　　印象里，褚栀和她交集不多，但能感觉到李信是个自信聪明勇敢的女孩，她也曾为‘双李cp’之间的感情动容，也曾想，是不是因为她和苏烨北没有‘双李cp’那么相爱，所以才走散了。
　　褚栀眼里，‘双李cp’是爱情的标杆，却不想几年过去了，再坚固的杆，不论涂了多上等的油漆，内里也会变质，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