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了然女青

5、第五章

　　雨一日一夜，淅淅沥沥的，总也舍不得一下子瓢泼而尽。终近傍晚，才停了止了。尽管天还是湿冷的，已有几只鸟儿欢声的歌唱起来，也还不至于乏味透顶。
　　从瑞士回国后韵溪滢一直呆在郊区一栋钱欣儿闲置的小楼里。楼的位置并不算欠佳，只能说离市中心比较远。这里应该算富人区，大都是有钱人的二处房产，亦或是幽会隐居的秘密场所。唯一的，令韵溪滢欢喜的，绿化的面积很大，大到随便一望便满眼的绿满鼻的香。甚至好多的喜鹊安家于此，不时叽叽喳喳，蹦蹦跳跳，颇有些悠闲惬意的味道。
　　此时阳台的窗开了一角，带湿泥土的空气一股脑的往屋里钻，扑在脸上让人不禁打个寒颤。客厅里的乳白色木桌上一张鲜红的喜帖很是扎眼。韵溪滢已不知这是第几次拿起又放下。或许她从没想到他会请她，一直以来她也总以为他们根本不熟。可是，为什么他又派人将它送来了呢？
　　蒲昱——————————————
　　这个名字不知被韵溪滢在手心上写了多少次，痒痒的扰着她的心。她曾以为只要暗暗地喜欢就可以了，直到她发觉喜欢堆积成了爱。于是她告诉自己要努力生活，做一个配得起他的人。可是••••••他就要结婚了，而新娘也终不是她。
　　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啃着一块面包，吃了几口，再没有欲望下咽。不是不饿，只是胃已经麻木。
　　还能记起他的样子吗？——————————不能。那一团模糊的影像里，仅仅他的笑是真切的。上翘的嘴角，从心底里涌升而出的温暖，化作唇齿边上一丝细微的拉扯，给予别人以坚定的信任。安定，应该是这种感觉。
　　想起那时，他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以学生代表之姿对着全校师生讲话。每一字每一句清晰而充满力量，像太阳的光芒般引人不由自主的贪婪，不停的想要索取他的温暖。第一眼，她便确定那就是她的家，哪怕只看一眼，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但她只能偷偷的喜欢，远远地看着他并告诉自己要现实。他在天的那一头，而自己在地的这一边。他不可能喜欢她，她更配不上他。
　　再次见面，是与钱欣儿以及晏希阳去见钱欣儿的表哥。在一片被铁丝网圈隔起来的篮球场上，一群赤肩的少年正在汗水中拼的你死我活。独独他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安静的仰头喝着水。一侧头，绽开了笑容。那个瞬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露着洁白牙齿的他，笑起来像个孩子。
　　她明明知道那个笑不是给她的，但依旧让她的心悸动从此沉沦于对他的爱恋，一个人的喜欢。
　　电话一个劲儿的吵闹。韵溪滢不猜也知道是谁打的，就任由它响着。一遍，两遍，三遍。明明知道会一直打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抓起电话，慵懒的问：“什么事？”
　　“干嘛呢，还以为你死了呢！如果再不接，我就拨110。”
　　钱欣儿的口气很凶，但能清楚的感觉到关心。
　　韵溪滢心里一暖，沉重的躯壳有了些许生气，口气依旧很疲惫，“没什么事，在看电视。”
　　“那就出来一下吧，陪我去买件衣服。蒲昱——————————”
　　“————————————我知道，我也收到了请帖。”
　　钱欣儿竟没再说话，许久后以命令的口气道：“收拾一下，我去接你。然后到我这儿住几天，锡白他很想你••••••”
　　锡白，他是钱欣儿年仅六岁的儿子。那么乖巧，讨人喜欢，很黏韵溪滢。有时连钱欣儿都怀疑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妈。应该也有些嫉妒吧。一两岁没日没夜很辛苦的照看他，在身心疲惫只想要闭上眼睡死一觉时，曾有念头如果没生下他该有多好。可当他会喊妈妈会黏人，离开了或是寻到别的怀抱了，心就会空空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不知所措。妈妈习惯了被孩子需要，会不停歇的给予，不是必须而是母爱的天性。她爱她的孩子，以人世间最纯粹最无私的方式爱着。
　　钱欣儿几年间变了许多，特别是在生下锡白以后。她稳重甚至宽容了许多。
　　以前她骄，总以为自己便是天，现在锡白是她的天，她安于在那片小天地里停留驻足，没有再多想法；以前她傲，也总以为自己有资本傲。可是一个人痛快了，必定有一个人不痛快。就像有一个伤害别人的人，就会有一个被别人伤害的人。
　　年少时她最想要的是自由，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总之，当你的心真正寻求安宁时，放下且不要委屈自己，那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逛了半天的商场，也没挑到自己满意的。锡白有些累，坐在休息椅上靠着韵溪滢睡着了。他刚吃了一团棉花糖，又在少儿区和小朋友玩的欢，脸上灰灰的好像小猫，引得钱欣儿不住的笑。
　　韵溪滢伸手去拍她，她才勉强不去搔弄他。
　　“我才是他妈好不好，怎么弄得像是你儿子。”
　　钱欣儿不悦的埋怨道。
　　韵溪滢侧脸瞪了她一眼，把怀里的锡白调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是我儿子呀，干————儿————子！”
　　钱欣儿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当我对你这么客气是为什么。要是其他人敢跟我争锡白，我便和他拼命！”
　　忽然，韵溪滢的心微微一颤，抬头看到正望向自己的那双明目。笑渐渐隐去，似一层迷离的雾气飘忽而过。钱欣儿别开脸，不愿她参透心里的波澜，小心的掩饰着。
　　“看来今天我们是买不成衣服了。”口气颇有些苦涩。
　　“欣儿———————”
　　“嗯？———————”
　　“你是真的打算忘记过去吗？”
　　韵溪滢从心底里担心钱欣儿。以她现在的状态，那就好像被虫子蛀空的树，从芯里坏的苹果。她告诉别人她很好，别人也的确看着她还不错。可是，芯坏了，苦的咸的疼的，都在那微微的跳动中，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灵魂。一句话，她不幸福。这足够让人重新考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现在的不幸福。而钱欣儿的梦魇便是过去，过去中的那个人。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钱欣儿焦躁起来，话语有些许不平稳。她在回避，反而加剧了韵溪滢的不安。
　　“欣儿，你总会要面对的呀。如果那个人他找到了你们，硬要把锡白带走————————————”
　　“——————————不会发生的，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钱欣儿情绪激动地说道，声音在发抖，几个音符甚至变了调，“我绝不会让它发生————————锡白是我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是我的！”
　　歇斯底里，应该如此形容吧。
　　韵溪滢低头看了眼锡白。他往她的怀里拱了拱，继而安稳的又睡过去。
　　一个生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他骨子里的血汹涌着一个人的灵魂。他会像妈妈，也会像妈妈。他终究撇不开这两个人，这是命运，也是归宿。
　　韵溪滢小小叹了口气，但找不出罪魁祸首的人，不舒服只能梗在那里。错，应该都有错，那有如何让人去埋怨。也许无奈会更多一些吧，也更恨自己，独独无能为力，以旁观者之姿——————————望着。
　　“即使————————他这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可是，锡白呢，他怎么办？别人都有父亲他没有，别人都有完整的家他也没有••••••你不幸福，难道你也要让他不幸福！”
　　韵溪滢狠下心，这些话早在几年前就该说出口了。
　　钱欣儿有些失神，手几乎要扶上锡白的脸颊，终还是停下了，惊惶的收紧五指背在身后。
　　“你觉得他有了父亲便会幸福吗？”
　　她虚弱的口气似是对未来的丧气。她不敢迈步惟独停在那儿紧紧裹着茧才觉得安全。
　　韵溪滢愣愣地停在那儿。原来她一个人走的背影是那么孤独。
　　“锡白————————他像他父亲，面目清秀，笑着眼睛还是很明亮很慑人。常常，我总觉得锡白就是他，每时每刻不让我惊恐。许多次，我想抛弃他，可如果抛弃了我便再也活不下去，他毕竟是我生下的，是我的呀！我怎么舍得？！”钱欣儿站定没有回头，“我和他从相识就只是一场闹剧，不爱彼此，却都想要在对方那里找到慰藉。说傻也傻，不相干的两个人就如此轻易的走在一起。我蛮横，他理都懒得理，甚至连个陌生人都不如。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幸福？••••••如果没有锡白，或许我们便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可是，上天却在不对的时间把他带给了我••••••他不告而别，我不怨他。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我怨的是他丢个我一个烂摊子，要我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抉择。哪怕他说一句，孩子不该拖累你，我们不会有以后，你把他打掉吧。我也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会拿掉孩子，去过自己的人生。可为什么他偏偏要我一个人决定！我为了锡白放弃了梦想中的人生，但是走到现在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锡白需要我，他是我的唯一。所以，溪滢————————我要你支持我，哪怕那不是最好的选择，你也要相信我。我爱锡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给他幸福••••••”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对吧。相信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甚至没有对错。她爱锡白，这就够了。这真的就够了。
　　韵溪滢走上前，钱欣儿蓦的回首。四目相接，泪光晶莹。唇角的笑，在心底里漾起幸福。生活在两个人心上留下痕迹，谁不曾抱憾•怨恨•胆怯，只要彼此都相信，心都是在为对方好，那经历过的所有又能怎么样。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现在，哪怕没有未来。朋友，是足够用一生去记忆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早写好了，只是码字慢了点。加油！一切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