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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奚若予? ...

  •   闷热的没有一丝风,树林里的蝉被热气熏蒸的疯了似的号叫,暮幽阁屋柱下的覆莲式石墩都湿透了。

      这房中还燃着香炉,不时的飘来一阵檀木香,香气闻着让人心安神静。塌边是一扇不大不小的雕木花窗支起,窗棂的木质纹理整齐温润。而窗外更是一片旖旎之景,奇山峻石,清池碧水。这小池虽不大,但其中盛满翠绿荷藕、粉色并蒂睡莲,并伴有几尾金鳞嬉戏,很有几分雅趣。

      窗边的女子正单手托腮,怔怔地望着这幅景象。只见她三千青丝被绾成一个松松的堆云髻,一身碧绿色罗裙,又罩了件素白的锦衣,水芙色茉莉花栩栩如生地开满衣袖,煞是好看。

      王若愚在自己16岁时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也可能是15岁,而再次之前的记忆,消失了。这种离奇的经历,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曾打趣说,她或许是哪家走丢的大小姐。

      然而,流水十年间,没有所谓的认亲戏码。

      大专毕业后,王若愚就在书画馆工作,每天的生活很简单枯燥,也就上班、下班这两点一线。只有在看到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以及房屋水电费催缴单,王若愚才会忍不住做一下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人生的转折总是突如其来。偶然的一天,王若愚依靠自己对古籍古画的天赋,竟然从旧货市场淘得了一件画圣真品。抱着那副《墨竹图》回家的路上,这可能是王若愚第一次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以至于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然天不遂人愿,又或是乐极生悲。一周后,王若愚刚刚走出银行,一辆黑色轿车向她冲了过来......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变成了縉朝太傅府的三姑娘奚若予。

      珠翠帘子被轻轻掀开,一群婢子装扮的青衣女子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这位梳个单髻,前额负担饰有垂发,面目周正,神态沉稳。

      未至塌边,领头的女子先开了口,柔声唤她:“姑娘怎么又对着窗外发呆,奴婢侍候您梳洗吧。”

      眼前人影晃动,王若愚回过神来,腿已经有些麻了,嗓子因干渴而有些嘶哑:“清棋给帮我倒点水吧。”

      看她起身不稳当的样子,清棋忙上前去扶:“姑娘身子刚好,行动慢些。霖儿,倒杯茶来,要姑娘喜欢的茉莉清芽。”

      被喊到的小丫头模样伶俐,约莫十三四岁,带着婴儿肥的脸庞不算白净,眉眼却出奇的清亮。她手里正端着一副青瓷茶具,赶忙倒了一杯递上来:“来了来了,现在正是温着的,姑娘刚好入口。”

      王若愚接过茶水,还没送至唇边。

      “姑娘,季大夫来给您把脉了。”嬷嬷匆匆地走进来禀报,身后隐隐约约的能看到被珠帘挡着的修长身影,一身墨色,与这女儿家闺房十分不相衬。

      王若愚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副身体,除了还有一些虚弱乏力外,基本是能够自如的控制了。而且她对自己现在“借尸还魂”的状态不免心虚,就想找个借口把人打发出去。

      “不行!王若愚,我看你敢!让他进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在王若愚脑子里炸开。

      王若愚只能无奈地的揉揉太阳穴来缓解头疼,因为说话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这身体的原主——奚若予。

      “你又来了?上次怎么突然消失了?”王若愚先抛出了问题,转移一下少女的注意力,也顺便问出自己这几日萦绕于心的疑惑。

      奚若予更是要气炸了:“我怎么知道,我一直混混沌沌的,这还不都是赖你。”这几天她一直挣扎在一片迷雾中,只有偶尔能感受到外界的声音。

      王若愚托住下巴,若有所思:“虽然我们两个共存在这个身体里,但目前来看主要是由我来掌控啊。”

      “妖怪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干嘛!我可不怕你!”奚若予的声音里很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王若愚捕捉到她一瞬间的吃瘪,悠悠地张口说:“上次你只骂骂咧咧了一通,一点有用的都没有。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越来越弱了,根本不可能争得过我。但是这毕竟是你的身体,我心里对你还是有歉疚的。你想回来,我想回去。在没有找到办法之前,我们最好和平共处。”

      奚若予的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不要自作聪明了,我根本......”

      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响,王若愚猜想她又沉睡了,低声唤道:“奚若予你还在吗?”

      “妖怪,我可以把这身体让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奚若予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坚定,接着说:“我要你找到推我入湖的凶手和害死翎儿的人。”

      还没得到回答,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在逐渐消散,于是挣扎着对王若愚言语威胁:“如果你做不到,我心愿难了,便是成了孤魂野鬼,也要与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这声音越来越弱,但几不可闻的“同归于尽”四个字还是落入了王若愚的耳里,利弊权衡之下,她不疾不徐地吐出一个字:“好。”

      另一边清棋迟迟等不来吩咐,见王若愚又在对着窗子愣神,眉头皱了皱,只得加大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姑娘,季大夫来给您请脉了。”

      王若愚将刚才的插曲暂且搁在一旁,专心应付眼前,转过身对清棋说:“我身子已然康复,没有什么不适,让他回去吧。”

      清棋耐心劝了一劝:“姑娘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不然让季大夫看看,开副安神药也是好的。”

      王若愚揣度着原主的脾气,装作被惹怒的样子,眸光一凌,巴掌大的小脸上显现出几分戾气:“说了不用了!这才到暮幽阁几天就开始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清棋脸色白了一下,神色惶恐,步履却丝毫不乱,起身恭敬地对王若愚行礼:“姑娘息怒,姑娘息怒,是奴婢多嘴了。”

      王若愚看清棋这样的反应心中一动,暗暗称赞一声:“这清棋是个聪明的,面上是全了‘奚若予’威风,正好我也有了个台阶下。”

      她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刻意冲着进门处大喊:“都给我滚出去!”

      一群婢子自然是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珠帘外的那身玄衣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率先大步地踏出屋内。

      王若愚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低喃:“季大夫是吧,唉......这又得罪一个。”

      待房里的人都退下,王若愚独自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忽而想到了一个若干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时的她在一个不足十平的小房间醒来,或许是因为睡得沉了些,起床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一边是门,另一边是扇小窗。

      而现在,她同样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唔。这里和我的那间小房子也没什么不同嘛。”

      无论在哪里,她都是一个人;那么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此刻王若愚心中那个要回去的执念,就像是被扎好的漂亮蝴蝶结,看着绚丽缤纷,轻轻一扯便随风散开了。

      她百无聊赖的来到镜前,黄澄澄的铜镜中模糊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微睁的杏仁眼眸里盛着不尽的哀戚愁绪,像一株脆弱的栀子花,仿佛没有人庇护便会被风雨所折。

      当她低下头来,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微颤着,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忽明忽暗之间又似是夜蝶蹁跹,滋生出利刃划过的颤栗美感。

      追求刺激,或许是人的本性。即使是现世界,王若愚骨子里疯狂念头也会不时地啃噬着她绷紧的神经。

      不知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每次看到这张脸都有些恐惧。但不可否认地是,这种奇妙的恐惧感又让她血液沸腾。

      王若愚甩甩头想让自己从情绪中走出来,心脏却陡然收紧,来得又猛又烈。她难捱地微微弓着身子,以臂抵额,伏在案边,不由地喃喃自语:“......是谁和我开的这玩笑,怎么一波接着一波,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唇珠沁血,耳鸣如蝉。

      她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郁气,脑海深处记忆须臾之间喷涌而来,陌生的画面开始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父亲,如今形势大好,敌军败退了!清川已有良计,接下来乘胜追击,定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好,好,好...... 待我儿大破歆军,为父为你们庆功!”

      “哥哥,邰州既然已经守住了。能不能......能不能留他一命?”

      “羽儿,这是国事。”

      “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

      “羽儿!跟阿兄回去。”

      “我江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女!”

      王若愚头疼欲裂,血液沸腾,心脏仿佛被揪着连带指尖都痛了起来,她竭力地想要把这些刺耳的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不要再说了!闭嘴!”

      “小鱼儿,等着木头哥哥好不好。”

      “爹爹,兄长,我不要木头哥哥走。”

      “茉莉一载三开,小鱼儿乖,我保证,每次花开我都会来见你。”

      ......

      良久之后,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铜镜前的王若愚缓缓睁开眼睛,带着雾气的眸子瞥到衣袖上铺满的茉莉花纹饰,她若有所思地呓语:“木头哥哥?茉莉......花开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奚若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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