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游湖彼岸

19、始，不安的旅途

　　月亮温柔地牵着夜色，悄悄开始渲染，海上一片幽然。波光粼粼，浪涛荡荡。

　　琉崎号豪华客轮，自美国NEW ORLAND驶往日本神户港，途径多国港口，现处于本次航行最后一程，预计40小时后抵达终点。

　　【乘黄，
　　其状如狐，背上有角，
　　乘之寿二千岁】

　　李晟敏翻身坐起来，摸过床头的《日语日常对话速成》，あいうえお地念起来。

　　这艘豪华客轮上为他这种坐得起又坐不太起的人设计了一种六人间套房。六章舒服的大型单人床分别列于屋内两侧，房间宽敞，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各种高档家具一应俱全，配有洗浴室三间。
　　他床位靠窗，稍稍揭开薄帘望去，可惜二楼视野不佳，看不到波澜壮阔，只见得外面觥筹交错的鸡尾酒会。船上大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可以一掷千金，纵横商场；可以呼风唤雨，杀人无情；也可以虚与委蛇，玩弄政权。一个个老谋深算，世故精明，即便心存芥蒂，也要你来我往笑脸相迎。

　　李晟敏心里叹了口气，世界是强者的天下，他这样的小人物就如蝼蚁，无足轻重，任其摆布。他回过头来，打量起同处一室的另外几个人。

　　最靠近门口的两张床的主人都握着PSP，一个包子脸，大概不足二十；一个平凡相，估计年近不惑，却都是全神贯注，玩得不亦乐乎。

　　往近处看，对面两张床的男人和那包子脸应该是同伴，不过这俩人关系似乎不尴不尬，一个从上船开始就侧身睡觉，不知道长相；一个五官清秀温文尔雅，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

　　左边床上两个宅男打扮的人挂着耳机抱着笔记本看视频憋笑憋得满床打滚儿。看来有人比他资金更加紧张，居然两人睡一个床。不过床倒也大，两个男人也能睡得下。

　　他把书扣在腿上，心想这俩人应该和自己一样有不得不乘坐这艘豪华客轮的理由吧，伸手从床头倒水喝。

　　李晟敏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总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开始还和别人说，可惜没人信他，还骂他疯子；后来遇到一个MADAM，才知道自己是一种吉兽，乘黄。当时还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个概念呢，原来这些神啊兽啊什么的真的存在，还就在人群之间。

　　不过，这一屋子还真可谓“灵光满室”呢！除了对面睡着的那个人，剩下的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灵力。终于，见到“同类”了呢。

　　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同类，为什么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呢？

　　晟敏放下杯子，挺挺疲劳的腰。尤其那个看书的男子，有种很不一样的气场。

　　韩庚感到有人在看他，抬头撞见和希澈对床的可爱少年。韩庚冲他微微一笑，突然想，他应该不会和基范一样，外貌和年龄高度不符吧？

　　这一趟日本之行，本是加上有天一起；可那小子不知遇上了谁，严肃提出拒绝前往日本。韩庚便拜托了他和东海赫在照看店里，当然压根儿没有指望他。他说有“重要的事”，谁不知道他那“重要的事”十有八九和感情有关。不过这次看来，是有天受制？哈哈，能制住有天的人，改天一定得拜会拜会。

　　韩庚侧侧脸看基范玩得热火朝天，真不知道游戏有什么让人着迷的。始源刚刚走马上任，不易外出，本来要派私家飞机送他们，可是韩庚有“飞机恐惧症”，只能改走水路；始源非给他们订了豪华客轮，说是答谢救命之恩，其实就是怕委屈了他家范范；最后在范范的一声令下改成了豪华客轮的非豪华套房。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少爷您不能……”“少爷你需要……”“少爷您应该……”结果基范还没急希澈先给了他一脚；韩庚笑，这分明是范范的保姆。

　　希澈……韩庚僵了一下，望向左边背对自己假寐的希澈。时近七点，哪里还有觉可睡，希澈……只是要避开他而已。自从上次希澈现身救他，两人的关系就地覆天翻；醒来时希澈冷冷地叫他，祀灵师，听得好刺耳。他跟他讲他们曾经生活在一起，做过这样那样的事情，没想到他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从来不是那个样子。韩庚苦笑。有天说，希澈的记忆彻底混乱，他也束手无策；本来还期望，能借着这海上一行多和希澈接触，想让他想起些什么。可现在看来……

　　其实韩庚也发觉，希澈丢失了认识他以前的记忆时，他并没有太着急，尽管那可能涉及他自己的性命；可是当希澈把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忘记，他慌了。

　　希澈还穿着那些日子的衣服，却不记得那些日子的幸福。他趴在地上数蚂蚁气死人地说不知道，霸占床铺电视计算机从不劳动却脸不红心不跳，去喧闹的菜市场喝奶茶刨菜筐，说“陪我睡”时双目微微发亮……一点一点的感情不易觉察地堆积如山，让他抛开父亲的叮嘱一心只想对他好。
　　韩庚是容易满足的人，如果他不是祀灵师，他愿意抱着平凡的幸福终老；可是命运不曾给他选择，人间界的安定落在他肩上。以前的谜团他无从知晓，【族记】的记载也未必可靠，不安的灵魂，开始聚集的吉兽，天界而来的火麒麟……韩庚不是神仙，有太多的东西非他所能掌控，却只能迎难而上。

　　他称之为责任。

　　天地言，命运。

　　“基范，晚上想吃什么？”韩庚断开思路，下床穿鞋。

　　基范正玩得兴起，咕哝一句：“随便。”

　　韩庚站起来：“希澈你呢？”一句话说得千般苦涩。

　　那人动也不动。

　　继续装睡么？韩庚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希澈现在……应该比他难受得多。

　　基范却开口：“韩庚哥我陪你去。”也算经历了一番生死，基范长大许多，换做以前才不会放下手里的游戏；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对韩庚和那失忆的火麒麟的故事也大概了解，知道韩庚现在决计不会好过，便有意解围。

　　韩庚依旧微笑如青竹，等基范穿了鞋一同出去。

　　听到关门声响，装睡的那个人这才翻了个身儿。

　　“那一屋子，可真是叫我感叹。”基范想要移开韩庚的心思。

　　“恩，想不到全都是同道中人。”不过，总觉得这不是好事。吉兽出，天下动。这一预言不知是否真的空穴来风。

　　“乘黄，旋龟，鵸余都是吉兽，可是……那只梁渠……”基范不无担心地说。

　　“你担心……？”

　　“不是我担心，那是他的本能，我们不得不防。”

　　“应该不会。”韩庚摇着头步入餐厅。

　　金希澈心里并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可是每每看到那个韩庚对自己欲言又止的隐忍表情就没来由地想砸东西。这个死脑筋的祀灵师就不明白吗？！之前跟他相处的根本不是他金希澈！金希澈目空一切傲视万物根本不屑跟一个小小人类有所牵扯！天帝他不放在眼里，魔王也不放在眼里，他祀灵师韩庚更不可能放在眼里！天后寿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究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糊里糊涂地生着气，糊里糊涂地被那个韩庚哄着吃了他买回来的晚饭，糊里糊涂地关灯睡了。
　　船上的灯熄了大半。

　　有巡逻的脚步声。

　　韩庚浅睡未眠，感到对床的两个人悄悄起来，推门出去。

　　一点声音都发出。

　　这身手，不是一般人。

　　巡逻队队长吉田正带着两个人手下巡查，突然看到一个黑影。

　　谁这么晚了还不睡？职业本能驱使着他们追了上去。那黑影明显受过训练，身手敏捷，左晃右晃地居然跟丢了。

　　吉田和两个手下发现没了踪影，前面又只有一条死路。

　　于是拐过弯去。

　　他们看到了那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