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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缘故 ...

  •   “为什么三天过去了她还没有醒?”许亦观屈肘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一双浅金色的双眸里看似冷静实则暗藏了好些焦灼。

      这几天她在医疗区划了一个空病房办公,吃睡都没离过医疗大楼,奈何传来的病况总是说不见好转。

      伊纳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又抬头,欲言又止几次不敢讲话,许亦观不耐烦瞟了她一眼:“说。”

      “这个女孩……”伊纳刚讲了个开头,终究还是不放心,又走到门口往走廊外面看了好几眼,将病房的门仔细关上才将一颗心落回胸腔里。

      “你……”许亦观蹙着眉正要问问这是做什么,伊纳就慌慌张张道:“我是您从法国带过来的亲随,您是我亲老板,我不能和医疗区的其它医生一起含糊骗你……峡谷驻地的抗毒素都不是针对毒屋的毒虫研发的,效用并不高,医疗区的大主任萨维医师的意思就是看那女孩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要是熬不过去……就只能说她的命运如此。”

      “呵……”许亦观冷笑一声,“我最讨厌这个说辞。”

      “这个大主任萨维什么来头,你很怕他吗?”许亦观放下手里的钢笔抱臂置于胸前,整个人往身后柔软的办公椅里陷去。

      “老板,萨维医师是在鹤望兰峡谷驻地里驻守时间最长的人了,您还没有来之前,他是这里最有威望的人,我现在天天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做墙头草也得避着点对吧。”

      “不不不,不对。”许亦观支起手臂,修长的食指放在唇边摩挲着,不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便蹙眉摇起了头:“我记得为预防紧急情况,每个驻地都存放了两剂解百毒治百病的药剂,据说这东西还是我爷爷花重金买来的特效药……峡谷应该也有,在哪?”

      “您问我?”伊纳塌了塌眉毛,一脸苦相:“我才来多久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估计只有萨维医师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可能没那么容易告诉您……您前阵子处置的格莱尔医生可是他的得意弟子,您毁了人家前程,现在……唉。”

      许亦观觉得有些好笑,她饶有兴致的观摩伊纳发自肺腑的叹息:“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眼里是个温和的人了?他都说生死由命了,我还要客客气气请他喝茶聊天让他把药拿出来啊?”

      伊纳一时愣住,略弯的脊梁也逐渐挺直了起来,还真是自从那个漂亮姑娘来了山谷,老板的脾气好到不敢认,但……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啊!

      “那您……”伊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去,叫上我从庄园里带过来的护卫亲随,把他绑了问话,若不愿说,就送毒屋去,那时候他自会拿出来的。”许亦观坐直起来,清清冷冷讲完话,便又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倘若萨维是个有骨气的,伊纳倒还敬重他几分,可这人明摆着就是一纸老虎,被五花大绑时呛天嚷地,逮谁咬谁,一听命令是许亦观下的,大骂许亦观是个不识时务的贱女人,还说家主仍处壮年,一旦有了新的孩子降生,帕罗家族连棵草都轮不着许亦观继承,护卫们烦了,推搡着就要送到毒屋去,萨维刹那间没了声,吞吞吐吐什么都交代了。

      伊纳躲在角落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想起来自己老板在被下放到峡谷之前,和家主的营养师完成的那笔交易,心想,这个一旦恐怕是再也不会实现了,帕罗家族的一族之长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孩子。

      荼梦影命不该绝,昏迷了一个多星期,一睁眼,又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规律发出响声的监护仪……还有难闻的消毒水味儿。

      她下意识翕动了鼻翼,正想抬手借力起身,却好像全身骨节都锈住了一般,轻抬一下手都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荼梦影闭了闭眼,猜想自己是睡了多久,怎么睡前还在荒凉凄惨的毒屋里关着,一觉醒来就是窗明几净的病房了呢?

      荼梦影这厢还在冥思苦想,病房外值班台的小护士激动得坐立难安,连忙打发人去叫伊纳医生。

      “没事了,血检一切正常。”伊纳松了口气,悄悄从长长的报告单后露出半只眼,胆颤心惊看着许亦观亲手将床头摇起来,让荼梦影躺得舒服些。

      荼梦影还指着小臂上愈合了一半的难看疤痕,差点没哭出来:“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么丑?我以后可还怎么穿漂亮衣服……”

      许亦观低着头,声音温和得差点没烫掉伊纳的耳朵:“对不起,我的错,但你放心我已经找了最好的祛疤药,等你完全结痂了就可以用,尽量不让你留疤……好吗?”

      荼梦影也是一愣,定定看了许亦观好一会儿,犹疑着用汉语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许亦观?”

      “嗯。”许亦观应道。

      “天呐,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觉得翻天覆地了呢?”荼梦影惊奇的说着,扭头看向一边悄摸吃瓜的伊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家乡有句谚语,叫做猪改不了趟泥,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犯贱,她这是——”

      荼梦影脑袋还没转回去,就感受到了身后正在放冷箭的某人,她抽着嘴角笑了笑,回过眸去讪讪道:“其实还是没有变啊……”

      “你啊。”许亦观垂眸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荼梦影的额心,“可消停点吧,小命就一条,且不够你作的。”

      “你也知道我就一条小命啊?我头一回上监护仪就是在你这……要是早放我回医疗队哪有这些事啊。”荼梦影掰着手指低声嘀咕。

      “好。”

      许亦观一面答应着,一面给荼梦影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呐,喝点儿,等你养好伤,我就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荼梦影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接过许亦观手里的水杯,正要喝,又把头抬起来,调皮的歪了歪脖子望向许亦观,目光很是担忧:“你真的没事吗?我家乡有句谚语……”荼梦影不知道要怎么翻译‘人之将死’,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大概意思呢就是一个人快死的时候,哪怕她原来再坏都可能会做一点好事……你……不会就是这种情况吧?”

      许亦观一张俊脸顿时拉了下来,将荼梦影手里的水杯抢回来重重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边走还不忘放话:“蠢女人!不识好歹!”

      虽狠话如此,许亦观却并没有和她计较,时常晚上得空了还过来和荼梦影说说话,交流一下学习汉语的心得。

      时常是没说两句荼梦影就能把人呛得起火,然后两个人一起吵起来,但是伊纳发现最近两人吵架的频率越来越低——并不是那漂亮女孩不呛人了,而是她老板已经学会如何在一个深呼吸之间消气然后继续交流。

      真是可敬可叹,伊纳默默的在心里给荼梦影竖起了大拇指,并对网传的神秘东方力量的存在深信不疑。

      “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时值傍晚,天高气爽,医疗区的天台上焰火融融,荼梦影眼巴巴看着许亦观转烤架上的扇子骨,瞟了眼蹲在旁边同样对扇子骨垂涎不已的小女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她离我最近,我就把她搂怀里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荼梦影心里就硌得慌,人是被她搂怀里,偏搂怀里受的伤最重,她自己也就断了几根肋骨,养好了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这小姑娘……却变成小哑巴了。

      所以说,当初要是没把她搂怀里,也许……

      “没有也许。”许亦观伸手在荼梦影眼前打了个响指切断了她不切实际的联想:“那附近的所有人里只有你们活了下来,如果你没有去把她抱起来,以她自己的体重一定会被气流掀得很高,面对那样的冲击,她当场就没命了。你也是,如果你没有去救她,没有和那枚落下的炮弹保持足够的距离,你可看不见今天这样美丽的晚霞。”

      闻言,荼梦影一手托着下巴,双眼向上斜睨看了眼烧得火红的一片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是挺漂亮的,但是……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问。”许亦观想也不想答到,手里依旧忙活着给扇子骨撒辣椒末。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荼梦影将银丝朱玉从衣领间挑出来:“这个?”
      许亦观手上一顿,望向荼梦影锁骨间雕琢着地涌金莲图案的朱玉,眼尾微微下压:“你想听实话……还是只希望我拿漂亮话搪塞一下你?”

      “啧。”荼梦影眯起眼:“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就不能两种话都听吗?”

      许亦观薄唇一弯:“能,很能。”

      说完,将烤好的扇子骨解下两根用湿的厚棉片包好骨端分别递给面前两个眼巴巴的小馋猫,还不忘给那滴溜着大眼睛的小姑娘打手语叮嘱:“小心烫。”

      随后便将明火熄了,走到荼梦影旁边席地而坐,恰好此时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轰鸣声,许亦观侧目笑了笑:“我记得你前些天问过我,为什么这些飞机从来都没有真正盘旋在峡谷的上空。”

      荼梦影一面扒着骨头,一面点头:“嗯。”

      许亦观:“其实这些飞机是在我父亲的授意下过来监视我的。”

      短短一句话,荼梦影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场豪门父女之间相恨相杀的大戏,她咬着扇子骨突然有些后悔:“我现在说我不想听了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许亦观蹙起长眉问道,“你怎么总是这样?上一秒和下一秒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划重点,这里可以用到一个词语叫做‘出尔反尔’。”荼梦影叹了口气:“大姐,你知不知道我们汉语里有句俗语说‘豪门深似海’,像你这样的大户人家那秘密肯定是一堆一堆的,秘密这种东西就不能知道太多,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迟了!”许亦观伸出手在荼梦影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不管荼梦影疼得龇牙咧嘴,瞟了眼她锁骨间的朱玉:“哎,你知不知道这块朱玉上雕刻的图案是什么?”

      “知道啊,这是佛教当中的五树六花之一,地涌金莲。”

      荼梦影手上全是辣椒末和油,只好就着手背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你看这个。”

      许亦观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闪着银光的竹节链,链子上挂着一枚古朴华丽的戒指,戒面中央赫然是和朱玉上图案高度相似的地涌金莲。

      “这……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也会有?”荼梦影惊呼道。

      许亦观:“这是我所在家族的族徽,也是家族权力的象征,初代设计师是法国十九世纪的著名艺术家戴维?克瑞汀,他在设计族徽时做了一点巧思,利用凹凸面造成视觉效果的不一样,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能看见数量、形态都不一样的花蕊,以此来辨别真假。”

      “但……近百年来设计师和工匠不断更替换代,制作出来的族徽和最初已有不同,可你仔细看,我们这两枚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能看见的花蕊都是无差别的。”

      荼梦影扯过几张纸巾将手擦干净,拿过许亦观的竹节链细细端详那戒面的族徽,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还真是……”

      “因为这两个族徽都出自初代设计师甚至是同一个工匠所制,所以凹凸面的位置和凹凸程度都完全相同。现在就算是我所在的家族,这样的族徽也只有两枚了,一枚在我的继承权戒上,另一枚镌刻于帕罗铜锁,这个东西是一族之长的持有物,在我父亲的手里。”

      许亦观说的很详细也很耐心,荼梦影也由此更加笃定面前这人背后有个深似海的豪门。

      “按照你的说法,这种族徽都是你家里特别有地位的人才能有的东西,那我脖子上这个……”荼梦影将银丝缠在指尖拨了下,凉丝丝的倒是解热。

      “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它叫银丝朱玉。听族里的老人说,帕罗家族的创立者也就是第一任掌权人是一个极其钟爱华汉文化的女人,所以当克瑞汀将打造好的继承权戒以及帕罗铜锁带到她的面前时,她都不满意,直到朱玉的出现,那位行事风格独树一帜的掌权人对这块从华汉之地流通而来的血玉喜爱至极,命克瑞汀设计镌刻之后,即钦定此物为一族之长的信物,赐名银丝朱玉。但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却在百年前无故失踪,直到……前些天你拿了出来……”

      荼梦影总算弄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同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敢情她戴着的是人家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天呐,这是个什么烫手山芋啊!

      “我承认。”许亦观从荼梦影手里拿回竹节链,“一开始我救你回山谷只是觉得……你长得还行,将来利用你给我自己铺路好早点把我父亲挤下去,后来见你有银丝朱玉,又觉得你肯定不简单,就想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让你放下戒心,好多跟我说些秘密……可是……”

      许亦观可是了半天,就是不往下说,这可激发了荼梦影的好奇心,火急火燎问道:“可是什么?!”

      “你先答应我,不要发脾气。”许亦观故作为难的看着荼梦影。

      荼梦影不耐烦‘啧’一声:“答应,答应。”

      许亦观一听,放心大胆的讲起了极为欠揍的话:“可是你太难伺候了!脾气刁钻不算,明明知道自己菜还非要跟人呛,身体又弱又娇气,一个不注意你就躺着进了医疗区……总之,我实在是受不了你了,这友谊天长地久我演不下去了。”

      “呵!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就来气,我进医疗区到底是因为谁啊!”荼梦影气冲冲将啃干净得骨头扔进尚有火星未灭的火塘中,张牙舞爪举着两只油腻腻的手就要往许亦观的白衣服上蹭。

      许亦观自知若是躲过去,某人又要闹许久别扭,只得无奈看着荼梦影蛮不讲理扯过自己一片衣角擦手。

      “这下高兴了吧?”许亦观挑眉问。

      荼梦影收回擦干净的手,却并没有许亦观意料之中恶作剧得手的快意,而是缓缓蜷起身体,双手环抱自己的小腿,下巴硌在膝盖上悻悻道:“难怪你答应想办法把我送回医疗队,原来是嫌我麻烦啊。”

      “我……”许亦观一时噎得慌,见荼梦影这般失落突然间转换不过来,磕磕巴巴想解释:“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开玩笑夸张了来着……”

      “唉。”荼梦影瘪着嘴叹了口气:“可你说的是实话,实话一般都不好听的。我……确实很多缺点,不过我从来不说假话,关于银丝朱玉的事情,你真是高看我了,这个东西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还没满月,她就因为产后感染救治无效去世了,我妈妈是孤儿,她没有亲戚,我的生父……又不详,我一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此前在交趾西洲执行任务,一次意外情况下不小心被那老酋长看到了这块朱玉,但他知道的似乎也不多,只告诉我这是个值钱的东西,若是有需要用钱的紧要关头,或可拿出来解燃眉之急。”

      话落之后,竟是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骤然安静。

      当然荼梦影是心里难过不想说话,而许亦观……她都不知道偷偷看了荼梦影多少次了,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在荼梦影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耍的手段、心机,十分拿不上台面,就像汉语里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许亦观寻思半晌,终于想到可以转移的话题,然则刚才说了个音节就被荼梦影半途截了去。

      “我可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任何价值了吧?你早点把我送回麦吉尔那吧,这样就不用天天看见我这个烦人精了,你也清净。”荼梦影撅着嘴忿忿嘟囔,快说完时还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

      好的。许亦观又被噎得哑口无言,她知道,荼梦影这是又生气了。

      “别这样,那不是开玩笑夸大了说的嘛。送你回去那是当然的,不过麦吉尔那现在被对立方占领,我要送你回去也得想个周全的办法对吧?”许亦观伸手示好扯了扯荼梦影的衣袖。

      荼梦影心里却仍是不痛快,一扭头:“哼!”

      许亦观:“……”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也不是全夸大了说的,难伺候是真难伺候啊!

      “哎?你此前问过我的名字,但是我们遇见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许亦观自以为聪明的想要转移话题。

      荼梦影听见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一口银牙紧咬:“我谢谢您啊!竟然还记得我是个人也是有名字的哈。”

      “不是,你别生气啊……”意识到自己火上浇油的许亦观赶忙朝荼梦影挪近了几分:“我一直惦记着要问你名字来着,但这总是吧,就是时机不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面对荼梦影那种‘你编,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的眼神,许亦观选择了立即低头道歉,先不管到底犯了什么事,把错揽自己身上总是对的。

      事实证明确实有效,荼梦影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我到峡谷这么久,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你知道他们都怎么称呼我吗?”

      许亦观茫然摇了摇头,她……还真没想过这一茬。

      荼梦影深吸了一口清气:“除了伊纳医生称呼我为女士,其他人别说背地里了,就是当着我的面都管我叫‘老板从废墟里捡回来的漂亮女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亦观又拨浪鼓一般摇着头:“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在这里醒过来的第一天你就捏着我的下巴对我说,我是你救回来的以后命就是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还会有这样的观念,尤其是,老板,捡回来的,漂亮姑娘。”荼梦影挑了称呼中的重点词汇强调,“这些词汇意味着在大家看来我是你的附属品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是谁不重要,只有你怎么看待我才重要,你看重我,大家就对我好一点,一旦察觉到有一点你不把我当回事的苗头,我就被关小黑屋,自从来了峡谷我觉得我简直是一朝回到封建社会,而你就是那个掌握着我生杀大权的昏庸上位者。”

      听完荼梦影一口气吐槽完这么长的一番话,许亦观懵得有些没回过神来,恰好这时一旁安安静静啃扇子骨的小姑娘将吃干净的骨头撇到一边,油腻腻的手扒上许亦观另一片干净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巴巴望着她,余光却不住的往烤架上挪。

      许亦观失笑了声,转过身从烤架上又解下一面扇子骨拿锡纸包好放到小姑娘的手里:“这不好消化,最后吃一个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又坐在一旁继续静悄悄的吃东西。

      “能吃能睡,真好。”许亦观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抬头朝看向她们俩的荼梦影温和笑了笑。

      “唉。”荼梦影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浑身支棱起来的硬刺肉眼可见的软了下去,犹记得福利院的院长郁阿姨曾经再三叮嘱不能叹气,不然会把好运都给叹没的。

      可是……

      “你这个人,要我怎么说才好,你要完完全全是个坏人我就能光明正大讨厌你了,可你吧,有时候可恶得我巴不得恨死你,有时候温柔起来,竟然又有点像天使,你这么矛盾的人可让我怎么办啊?”

      荼梦影心中郁结,整个人郁闷得像是受了潮的青菜叶子,蔫得头发丝儿都是软的。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既好又坏,你难道第一次遇见我这样的人吗?”
      许亦观倒是不以为意。

      荼梦影无奈耸了耸肩:“不是,我只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好和坏都如此鲜明还能结合于一体的人……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是既好又坏,所以我的准则就是只要这个人对我好,没有伤害过我,那我们就可以是好朋友。”

      “嗯……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许亦观浅笑着问。

      荼梦影滴溜着眼珠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虽然许亦观一开始救她是奔着要利用她的目的,但她也确实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再者……且不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吧,依稀记得,她醒过来的第一天好像就扇了许亦观一巴掌……

      好的,这一茬算扯平了。

      后来,格莱尔医生说要放弃对小姑娘的治疗,也是许亦观的坚持,这小姑娘才能有命活下来,说好的用银丝朱玉交换但许亦观也没收啊。

      行吧,这一茬算是自己欠了人家一笔。

      ……

      七上八下纠结到夜幕降临,星光闪烁,荼梦影也没划拉清楚这一笔笔的恩仇账,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头晕眼花:“这……算不清了,但总体来说应该还算可以。”

      许亦观没去细究那‘应该’二字,又兴致盎然的问:“那……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你造成了实质性伤害的事情?”

      荼梦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会疼,说明小命还在,又看了看自己小臂上的那块疤,恢复得也差不多了,这……苦头好像是吃了些,但是她也确实连汗毛都没少几根,可一对上许亦观那饶有兴致又带点狡黠的目光,她又觉得这人似乎在什么地方挖了坑等着她跳,踟蹰许久,才犹疑说出口:“好像……也没有?”

      许亦观眉眼一弯:“你看,按照你的准则,你是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不是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荼梦影拿眼角的余光乜了许亦观一眼,嫌弃的说:“刚才可不知道是谁说我脾气不好难伺候,这友谊天长地久可连装都装不下,让你跟我处一块可真是为难死你了呢。”

      许亦观但笑不语,慢慢的,连唇边那一点笑意也消失殆尽,她抬头张望着满布星子的夜空,沉默许久。

      “唉。”许亦观轻浅叹了口气,声音很轻:“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解释这些,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我可以理解你想要的尊重、平等,因为这些在你的世界里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但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不过……你很快就会离开峡谷,我们以后未必会再见,如果将来我们有机会再相遇……那时候,我会努力和你成为好朋友,以真心换真心的那种。”

      不知何时,峡谷中起了风,带走了白日骄阳留下的最后一点炽热,周遭树影摇曳,似乎是什么植物落花的季节,清清浅浅的淡绿色小花随风沉浮,悠悠落在三人身上,小姑娘看着空中的小花,伸出小小的手,接下即将坠落的一朵,小心翼翼护在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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